继承少主之位的叶知秋,并未如族老们所忧,将叶家拖入江湖纷争的泥淖。
相反,他行事愈发沉静,布局愈发深远,如深潭潜龙,不见其形,却掌其势。
而他所有谋划的轴心,始终只有一个——那个早已离开京城、孤身漫游天下的身影:姜凌云。
他太了解她了。
他知道她如何以血泼茶,断绝权贵拉拢;
如何蹈海证妄,击碎秘宝谣言;
如何焚盟拒契,斩断隐世羁绊;
更知道她在金銮殿上那句“只谢正名,不谢施恩”的傲骨。
她不是不要助力,而是拒绝任何形式的“依附”。
她所求的,不是被庇护的安逸,而是**绝对的自由**——
是行走江湖时,无牵无挂、无债无恩、无影无踪的独行。
那么,他便给她想要的自由。
他动用了叶家千年积淀、遍布天下却无人知晓的“无相暗桩”网络——这是叶氏最核心的隐秘力量,连族老都仅知其存在,不知其形。
这些暗桩,可能是江南山野小径旁茶棚的跛脚老板,可能是西北渡口沉默寡言的老船夫,可能是京城街角行乞多年、人畜无害的瞎眼老丐,也可能是某江湖小帮派中毫不起眼的杂役弟子。
他们身份平凡,生活如常,从不显露武功,从不传递密信,只在接到叶家“影令”时,以最自然的方式,完成最微小的“巧合”。
——她行至秦岭险道,传闻有悍匪盘踞。
三日前,那伙山匪便因“分赃不均”内讧火拼,死伤殆尽。
官府上报为“江湖仇杀”,江湖传为“天道好还”。
她策马经过时,只见焦黑断刃与乌鸦盘旋,道路却已通畅无阻。
——她欲渡长江,正值汛期,风急浪高。
她本欲冒险雇一叶小舟,却见码头停靠一艘宽平渡船,船夫是位白发老者,手法娴熟,稳如磐石。
问价,竟比平日还低三成。登船后,老者只道:“今日顺风,多载一人无妨。”却不知,此船原定昨日离港,因“船板开裂”而“延误”一日。
——她行至荒山,干粮耗尽,夜宿破庙。
推门而入,角落竟有一包清水、几块麦饼、一包盐渍肉干,还有一小瓷瓶药散——专治蛇毒与蚊蚋叮咬,药效奇佳。
包装粗陋,无名无籍,仿佛是前一位过客所遗。
她本疑有诈,细查无毒,尝之无异,才知是天降援手。
却不知,那“前客”是叶家暗桩假扮,昨夜冒雨而来,今晨悄然离去。
——她需打探某陆啸天余党的行踪。
在酒肆独坐半日,正欲放弃,忽闻邻桌两名脚夫低声议论:“听说那‘鬼手’张三,藏身在南岭老窑……”消息精准,细节确凿。她不动声色,尾随而去,果然擒获。却不知,那“脚夫”之一,是叶家培养十年的“市井耳”,专为此刻现身。
一切看似巧合,一切顺理成章。
她的江湖路,因此少了许多血刃相向,多了几分云淡风轻。
她凭自身敏锐,常觉“过于顺利”,曾多次回身探查,夜宿高处观察,甚至故意绕道试探。
可叶知秋的手段,早已臻于化境——所有暗桩皆经“无心”训练:绝不主动接触,绝不流露崇敬,绝不留下可追溯的痕迹。
所有帮助,皆伪装成她自身运气、江湖常态、或天地偶然。
她查无实据,只得归因于“风云阁余威”或“天助我也”。
而叶知秋,始终隐身于万里之外的幽篁谷。
他通过密线,日日接收关于她行踪、处境、情绪的简报——非窥私,只为护途。
他从不亲自出现,甚至不许任何暗桩提及“叶家”二字。
他像一个最顶级的弈者,在她看不见的棋盘上,悄然挪开碎石,填补坑洼,修剪荆棘,却始终不让自己的影子,落在她的路上。
他深知——
若她知是他所为,必会拒之如洪水猛兽。
若她承此恩情,便等于背负新的枷锁。
而他所愿,是她走得更远,而非回头。
于是,他的守护,如影随形,却从不露面;
如风拂面,却从不留痕;
如月照路,却从不言明。
这是他能为她做的—— 最极致的温柔,最深沉的理解,最无我的成全。
江湖广阔,她孤身而行,自认无依无靠。
却不知,在她每一次安然渡河、每一夜平安入眠、每一战有惊无险的背后,有一个男人,以千年家族为基,以天下暗线为网,只为铺就她脚下那条——自由之路。
他不求她知,不求她念,不求她回眸。
只愿她所行之处,少一分凶险,多一分坦荡;
只愿她所执之公道,不被无谓的生死所断;
只愿她那片孤云,能真正飘向——无垠之天。
而他,甘为大地,甘为暗流,甘为那永远不被看见的—— 护道之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