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裳窗台上的绿豆发芽了。先是裂开一道细缝，冒出点嫩白的芽尖，像害羞的小虫子蜷着身子；过了两天，芽尖舒展开，顶出两片嫩黄的小叶子，迎着阳光歪歪地站着。小裳每天早上到教室，第一件事就是蹲在窗台边看它，用小尺子量叶子的长度——“今天又长了一厘米！”她把数字记在涂鸦本的“绿豆成长日记”里，旁边画了个举着尺子的小人，正踮脚跟豆芽比高矮。
这天课间，她正给豆芽喷水，小刚突然凑过来，手里捏着张皱巴巴的纸条：“小裳，这个给你。”纸条是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上面用铅笔歪歪扭扭写着：“我家的向日葵和太阳是好朋友，它总朝着太阳转。”末尾画了个圆滚滚的向日葵，花瓣涂得黄一块绿一块。
“这是……谁写的？”小裳捏着纸条，指尖蹭到纸上的橡皮印。
“是我表哥，他在乡下上学，上周来我家，看到咱们窗台的绿豆，说他也有‘植物朋友’。”小刚挠挠头，“他说想知道城里的豆芽长什么样，你能画给他看吗？”
小裳眼睛一亮，立刻翻出涂鸦本。她先画了窗台的玻璃罐，罐里的豆芽站得笔直，两片叶子像举着的小旗子；又在旁边画了小刚表哥说的向日葵，特意把花盘画得大大的，朝着画纸上方的太阳——太阳旁边她还画了个小箭头，写着“向日葵的朋友在这”。画完，她在纸背面写下：“豆芽每天喝三口水，它的朋友是阳光和窗台的磁铁盆栽，磁铁会偷偷给它讲故事吗？”
小刚把画拿走的那天，小裳总忍不住看窗台的豆芽。她突然想：乡下的向日葵会不会也有窗台？它们会不会也有“朋友角”？放学路上，她拽着白雅婷的手问：“阿姨，乡下的小朋友也会找知识的朋友吗？他们会不会觉得磁铁和铁钉拉手不好玩？”
白雅婷蹲下来，帮她把被风吹乱的刘海别到耳后：“说不定他们有更有趣的朋友呢。比如田埂上的草和泥土是朋友，河里的鱼和水流是朋友——每个地方的‘朋友’都不一样，但找朋友的开心是一样的。”
这话被来接小裳的李老师听到了。李老师最近正跟区里的乡村小学做“手拉手”活动，听小裳这么说，心里突然冒出个主意。第二天她带来一叠信封和邮票，笑着对孩子们说：“咱们给乡下的小朋友写‘朋友信’好不好？把窗台角的发现告诉他们，也问问他们有哪些特别的朋友。”
教室里一下子炸开了锅。小明立刻翻出自己的口琴，说要把“拼音和音符比高矮”的事画下来；小花找出调色本，想教乡下的小朋友用野花调颜色；阿哲捧着影子记录表，琢磨着怎么写“太阳和影子的游戏”——他还不会写“游戏”两个字，干脆画了个小人追着影子跑。
小裳写得最认真。她先把豆芽的成长日记抄在信纸上，又画了磁铁迷宫里铁球“咕噜噜”跑的样子，最后问：“你们那里有会跟着太阳转的向日葵吗？它会不会和影子吵架？因为影子总躲着太阳，向日葵却总追着太阳。”她把信折成小方块，塞进信封，在信封上画了个举着信的小鸽子。
信寄出去的那周，孩子们每天都扒着教室门口等。直到周五下午，传达室的大爷抱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走进来：“一年级一班的，乡下小朋友寄来的！”
包裹里装着一沓信，还有几个用麻绳捆着的小盒子。孩子们围坐在地上拆信——乡下的小朋友字写得也歪歪扭扭，却画了好多城里孩子没见过的东西：有孩子画了“稻草人朋友”，说稻草人站在田里，和麻雀是“又吵架又和好的朋友”；有孩子画了“水井和水桶”，说“水桶下去一趟，就把水朋友拉上来了”；小刚的表哥真画了向日葵，还在旁边写：“向日葵不跟影子吵架，影子在它脚下时，它就给影子讲故事。”
小盒子里的东西更让孩子们惊喜：有晒干的野花，是小花说的“天然颜料”；有几颗光滑的鹅卵石，乡下的小朋友说“石头和小溪是朋友，小溪把它们磨得圆圆的”；还有一小袋向日葵种子，信里写：“把它们种在窗台，它们会跟城里的太阳做朋友。”
小裳把向日葵种子埋在豆芽旁边的土里，每天和豆芽一起浇水。她给乡下的小朋友回信时，画了张窗台的“全家福”：豆芽站在左边，刚埋下的种子用个小圈圈标着“正在睡觉”，磁铁盆栽浮在中间，旁边是小明的口琴和阿哲的影子盒。她在画旁边写：“等向日葵长出来，我就把它的影子画下来，寄给你们看——它的影子会不会也像小旗子？”
这事没过多久，王老师又来了。她手里拿着张活动方案，笑着对李老师和白雅婷说：“区里想搞个‘城乡发现展’，让两边的孩子把‘朋友故事’凑在一起展览。你们班这几封‘朋友信’太有意思了，能不能牵头做个‘信件展台’？”
小裳听说要把信和画摆出去，立刻举着涂鸦本跑去跟同学说：“我们要让更多人知道，乡下的石头和小溪是朋友，城里的磁铁和铁球是朋友——它们虽然没见过面，却是好朋友的朋友！”
孩子们开始忙着准备：小明把口琴录成了音频，说要和乡下小朋友寄来的“稻草人故事”一起放；小花用野花调了颜色，画了幅“城里乡下朋友图”；阿哲特意蹲在操场等了个晴天，把向日葵种子的影子和豆芽的影子画在同一张纸上，写“它们的影子在纸上拉手啦”。
小裳则把所有信件都贴在一块大纸板上，在每封信旁边画了条虚线，把城里的画和乡下的画连起来——磁铁盆栽的虚线连向水井，豆芽的虚线连向向日葵，口琴的虚线连向稻草人旁边的麻雀（她觉得麻雀叫起来也是“音符”）。
开展那天，小裳站在展台前给参观的人讲解：“你看这封信，乡下的小朋友说小溪磨圆了石头，就像我们用磁铁推铁球，都是朋友在帮忙。”有个阿姨问她：“这些朋友从来没见过面，怎么知道是朋友呀？”
小裳指着纸板上的虚线笑：“因为我们在给它们传话呀。就像我和小刚，我知道他表哥的向日葵，他知道我的豆芽，我们就是它们的‘传话筒’——朋友不用见过面，知道它们在做有趣的事，就是朋友啦。”
白雅婷站在远处看着，突然想起小裳刚上一年级时，攥着她的衣角不敢说话的样子。现在这孩子站在人群里，讲着“石头和小溪”“磁铁和水井”的故事，眼睛亮得像装了星星。她手里还捏着封没寄出去的信，是小裳刚写的，收信人是“所有找朋友的小朋友”，里面写：“不管在城里还是乡下，不管是豆芽还是向日葵，只要你愿意看，它们都在等你做朋友。”
教育的森林里，那片窗台边的绿芽早就蔓延开了。它们顺着信件的虚线，沿着孩子们的笑声，往乡下的田埂、往更多孩子的窗台长去。而那些藏在绿芽间的信，像一颗颗会发芽的种子，落在谁的心里，谁就会抬头看看——看太阳和影子是不是朋友，看风和风铃是不是朋友，看自己和身边的世界，是不是早就该拉拉手了。
风从展台边吹过，掀起信纸的一角，像小鸽子拍了拍翅膀。小裳伸手把信纸按好，低头对纸板上的画笑：“别着急，我们会把你们的故事，讲给更多人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