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
如果说之前李白上身时的疼痛像是肌肉拉伤,那么现在就是粉碎性骨折加全身散架。
李昭然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的右臂像是被大象踩过一样,沉重且火辣辣的疼。
鼻尖萦绕的不是书院的檀香,也不是乱葬岗的尸臭,而是一股浓烈的草药味和……石膏味?
“醒了?”
一个清冷中带着一丝疲惫的声音响起。
李昭然费力地转过头,只见墨灵正坐在一张堆满瓶瓶罐罐的桌案前,手里拿着一根捣药杵,正在用力地捣着某种绿色的糊状物。她眼眶微黑,发丝凌乱,显然是一宿没睡。
“这是……墨家工坊?”李昭然声音沙哑,喉咙干得冒烟。
“不然呢?把你扔回书院,等着赵夫子查你那一身血是怎么来的?”墨灵放下捣药杵,端来一碗黑乎乎的汤药,“喝了。这是墨家的‘续骨生肌汤’,虽然味道像洗脚水,但管用。”
李昭然苦笑一声,就着她的手一口气喝干。确实,那味道让他差点当场去世,但也让他精神了一点。
“我的手……”李昭然下意识地想动弹右臂,却发现根本动不了。
他低头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他的右臂被裹成了个大粽子,外面还绑着几块黑漆漆的硬木板,用铜丝死死地固定着,看起来笨重无比。
“粉碎性骨折,经脉撕裂。”墨灵淡淡地说道,“如果是普通郎中,这只手就废了。幸好本姑娘虽然只是个匠人,但经常跟机关打交道,接骨这种事也算半个行家。我给你用了‘千年铁木’做夹板,又敷了‘黑玉断续膏’。在骨头长好之前,这只手别想动了。”
李昭然看着那笨重的夹板,试着感应了一下,手臂沉得像灌了铅。
“这就……废了?”李昭然有些沮丧。
“想什么呢?伤筋动骨一百天,养着吧。”墨灵白了他一眼,随即有些懊恼地敲了敲桌子,“可惜我只是八品,若是到了七品巧匠,哪怕不用那残酷的肉体改造,我也能造出更精密的‘外置支架’来辅助你活动。现在嘛……你就当个独臂大侠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李昭然盯着自己手臂上那几块硬邦邦的铁木夹板,脑海中突然划过一道闪电。
外置支架?辅助活动?
在前世,这种东西叫外骨骼装甲!
既然墨灵以后晋升七品需要砍断肢体来换取更强的力量和操控性,那为什么不能像钢铁侠那样,在这个身体外面套一层更强的“机械壳”呢?
只要这层壳足够强,反应足够快,且能通过灵力连接神经,那还需要自残吗?
“外骨骼……”李昭然在心里默念这三个字,眼神逐渐亮了起来。
这或许是未来拯救墨灵的关键!
不过现在还不是说出来的时候。一来他没那个技术(还得靠李白恢复后帮忙推演),二来现在说出来,只会被当成异想天开。
李昭然将这个念头深深埋在心底,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
“独臂大侠也挺好,像杨过。”
“杨过是谁?”墨灵问。
“一个……很痴情的大侠。”李昭然敷衍过去。
墨灵也没深究,她拉过一张椅子,坐在床边,那双大眼睛死死地盯着李昭然,眼神锐利得像是在看一张未解的图纸。
“闲话少说。现在,咱们来聊聊乱葬岗的事。”
李昭然心里咯噔一下。
“那个七品的炼尸逆种,还有那两个九品武徒,都是你杀的?”墨灵问,语气中充满了怀疑。
李昭然眼神闪烁:“如果我说……是有个路过的剑仙救了我,你信吗?”
“不信。”墨灵指了指角落里那把卷了刃的铁剑,“那上面只有你的指纹和血。而且,我到的时候,你正摆着那个‘拂衣去’的姿势,虽然晕倒了,但这逼装得很圆满。”
李昭然:“……”
既然被抓了现行,那就只能用那个万能的理由了。
“好吧,我摊牌了。”李昭然叹了口气,露出一副神秘莫测的表情,“其实……我有‘醉梦症’。”
“醉梦症?”
“对。你也看到了,我平日里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但只要我喝了酒,处于极度愤怒或危险的状态下,我的潜意识里就会觉醒一种……我也说不清的力量。就像是被另一个人接管了身体一样。”
李昭然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昨晚我只记得我很生气,然后喝了酒,再然后……就断片了。醒来就在这了。”
墨灵皱着眉头,盯着他看了半天。
这个解释听起来很扯淡。但在修仙界,尤其是儒家这种讲究“顿悟”和“天人感应”的体系里,又似乎……有点道理?
毕竟,他可是自行开辟文宫的怪胎,而且在书院里也有过“精分”的前科。
“双魂共生么……”墨灵想起了大长老曾说过的话,喃喃自语,“看来你的天赋比我想象的还要危险。”
她叹了口气,没再深究:“算了,每个人都有秘密。既然你不愿多说,我也不逼你。但你要记住,这件事烂在肚子里。只有死人会保密,幸好昨晚那些人都死了。王家死了两个九品护卫倒也罢了,那个七品的逆种若是被发现死在你手里,你会引来‘道家’和‘阴阳家’逆种无穷无尽的追杀。”
“明白。”李昭然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工坊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昭然兄!昭然兄你在里面吗?”
郑大富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响起。紧接着,这胖子像个球一样滚了进来,满头大汗,脸上却带着一种诡异的兴奋。
“胖子?你怎么来了?”李昭然问。
“出大事了!”
郑大富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气,“今儿一大早,稷下城炸锅了!有人在城外的乱葬岗发现了十几具尸体,其中就有王家的两个护卫头领!最吓人的是,还有一个身穿黑袍、被钉死在石碑上的家伙……据说是个七品的邪修!”
郑大富吞了口口水,压低声音:“现在外面都在传,说是有过路的‘儒家大能’看不惯逆种作祟,出手替天行道了!因为现场残留着极强的剑意和浩然气!”
李昭然和墨灵对视一眼。
儒家大能?
嗯,某种意义上也没错。李白确实是大能,虽然现在只剩个残魂。
“王家什么反应?”李昭然问到了关键点。
“这才是最精彩的!”郑大富一拍大腿,“王家那个老东西——王腾他爹,王半城,今天直接宣布闭门谢客!连‘顺风行’的一半铺子都关门歇业了!”
“他们怕了。”
李昭然冷笑一声,靠在床头,“死了两个心腹,还折损了一个勾结的逆种高手,最重要的是,他们根本不知道是谁干的。那个‘神秘的儒家大能’就像一把悬在他们头顶的剑,让他们寝食难安。”
“没错!”郑大富兴奋道,“现在坊间都在传,说咱们‘云轩行’背后有高人坐镇!那些原本还观望的富商,今天一大早全跑来下订单了!咱们的车,卖爆了!”
“昭然兄,你这招‘借刀杀人’……不对,是‘虚张声势’,玩得太溜了!”郑大富显然以为这是李昭然背后那位“院长”的手笔。
李昭然没有解释,只是淡淡一笑。
危机暂时解除了。王家在搞清楚那个“神秘人”是谁之前,绝对不敢再轻举妄动。
但他也清楚,这只是暂时的。
他摸了摸眉心。那里,李白的残魂正在深处沉睡,原本凝实的文宫因为昨晚那一战的透支,此刻显得有些黯淡无光。
“大爷这次亏大了。”李昭然心中暗叹,“短时间内,别想再让他代打了。”
接下来的路,得靠自己走了。
“胖子,”李昭然突然开口,“那四百两黄金的分红,你没存钱庄吧?”
“没啊,还在车上呢。”
“全取出来。”李昭然眼中闪过一丝狠色,“除了买酒,给我去市面上收购‘妖兽精血’和‘锻体草’。”
“啊?”郑大富愣了,“买酒我懂,买锻体药干嘛?你是读书人啊。”
“读书人怎么了?”
李昭然举起那个被绑成粽子的右臂,看着那些笨重的夹板,眼神坚定,“读书人……也要有个好身体,才更抗揍啊。”
经过昨晚一战,他痛定思痛。
李白的剑意再强,若是没有一副强悍的肉身支撑,还没等杀敌,自己先散架了。看看这断了的手臂,这就是代价。
“等我修成了‘肌肉孔子’,我看谁还敢说百无一用是书生。”
李昭然在心里发狠。
“行!听你的!”郑大富虽然不解,但只要是李昭然说的,他都照办,“对了,还有个事。书院那边传来消息,两天后的‘开蒙礼’照常举行。颜院长点名让你参加,说是要给你正名。”
“开蒙礼么……”
李昭然目光微闪。
那是他正式踏入儒林的第一步,也是他彻底洗刷“疯子”之名的舞台。
“知道了。”
李昭然挣扎着下床,用左手扶着笨重的右臂,疼得龇牙咧嘴。
“走,回书院。我得去准备第二首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