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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沿着愈发宽阔平坦的官道,不疾不徐地向南而行。越靠近江南腹地,人烟愈发稠密,沿途的村镇驿站也明显增多。车窗外,不再是荒山野岭,而是大片大片的稻田、桑园与鱼塘,一派富庶安宁的景象。

连日的奔波与激战带来的疲惫与紧绷,在这片祥和氛围中,渐渐得以舒缓。车厢内的气氛,也不再如刚离开张家庄时那般沉重压抑。

小黑身上的伤势,在陈淮安不时用温和才气的调理下,以及郑大富那些效果奇佳的金疮药作用下,恢复得很快。伤口已然结痂,行动也无大碍。心灵上的创伤,虽非一朝一夕能够抚平,但随着时间推移,以及李昭然三人 看似随意却充满关怀的照料与陪伴,那撕心裂肺的痛楚,也渐渐被埋入心底深处。他眼神中的灰暗与绝望,日渐褪去,属于少年妖灵的那份 活泼与好奇的天性,开始慢慢显露。

这日午后,马车停在一处路边的茶寮旁稍作休息。四人围坐一桌,喝着粗茶,吃着简单的茶点。

郑大富啃着一块芝麻饼,看着一旁 正小口小口舔着碗里肉汤的小黑,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嘿,小黑兄弟,说起来…你这修炼成精…是咋回事啊?胖爷我走南闯北,妖怪见过不少,但像你这样…嗯…家养修成的,倒是头一回见。”

陈淮安也放下茶杯,温和地看向小黑,眼中带着一丝学者般的探究兴趣:“的确。开启灵智、吞吐日月精华、直至化形…对于无人引导的家犬而言,绝非易事。其中机缘,想必不凡。”

李昭然虽未开口,目光也落在小黑身上,带着一丝淡淡的倾听意味。

小黑闻言,耳朵下意识地抖动了一下,放下汤碗,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还保留着犬类的习惯)。他眼神中 闪过一丝追忆与温暖的光芒,声音虽仍带着些犬类口音,却流畅了许多:

“其实…俺也不知道咋回事…”他憨憨地笑了笑,“就记得…小时候…好像是…有一年冬天,雪特别大,俺冻得快死了,缩在镇子外的土地庙墙角…饿得眼睛都花了…”

“后来…好像是…迷迷糊糊的…闻到一股特别香的味道…”他努力回忆着,眼睛亮晶晶的,“就跟…跟现在李大哥文宫里的气息有点像…但又不完全一样…更…更暖和一点…”

“俺就顺着味儿爬啊爬…”他用手比划着,“结果…在土地庙后面…一棵老梅树下面…找到了一小片…亮晶晶的、像冰又不像冰的…叶子?”他词汇有限,描述得有些混乱。

“是‘寒潭沁玉芝’的伴生叶?或是‘月华凝露’所化的冰晶?”陈淮安推测道,眼中露出惊讶之色,“此等灵物对妖族开启灵智确有奇效,但通常生于极寒灵气汇聚之地,怎会出现在普通土地庙?”

小黑茫然地摇摇头:“俺不知道是啥…就觉得…很好吃…吞下去之后…肚子就暖暖的…然后…脑子就…好像清楚了很多…能听懂更多人话了…也…更怕冷了…就想找暖和的地方…”

“然后…你就遇到了张老爹?”郑大富迫不及待地追问。

“嗯!”小黑用力点头,脸上露出了真切的笑容,“俺循着炊烟味…跑到张家庄…又冷又饿…蹲在…张老爹家厨房窗根底下发抖…”

“老爹他…正好出来倒炉灰…看见俺了…”他模仿着当时的样子,缩了缩脖子,“俺当时吓坏了…想跑…但没力气了…”

“结果老爹没赶俺走…”他眼睛弯了起来,“他蹲下来…看了看俺…嘟囔了一句‘哪来的小狗崽,冻成这样’…然后…就把俺抱进屋里了!”

“他给俺喂了热乎乎的米汤…还用旧棉絮给俺做了个窝…就在灶膛边上…可暖和了!”小黑兴奋地比划着,“后来…俺就好了…就想留下来…给老爹看家!”

“一开始俺只会叫…后来脑子越来越清楚…能听懂好多话…再后来…”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俺发现…早上太阳刚出来的时候…和晚上月亮很亮的时候…对着它们呼吸…肚子里的那团暖气就会变大…力气也会变大…跑得也更快了!”

“老爹一开始不知道俺成精了…”小黑嘿嘿笑道,“有一次…邻村有坏蛋想偷老爹的牛…俺闻着味儿不对…半夜就溜出去…把那坏蛋的裤子咬破了…还学狼叫…把他吓跑了!”

“后来老爹发现牛没事…院门口有破布条…还以为山上有狼下来了呢!”他笑得肩膀一耸一耸的,“是俺后来…有一次…不小心…用爪子…在沙地上划拉出了歪歪扭扭的‘坏人’两个字……老爹才吓了一大跳!才知道俺不一样了!”

“不过老爹没害怕…”小黑语气变得非常温暖,“他就摸着俺的头说…‘好小子!原来是你这黑小子成精了!好!以后更能看家了!’…他还偷偷给俺加餐!嘿嘿!”

“庄子里其他人…慢慢也知道了…”小黑继续道,“开始有点怕…后来看俺还是帮大家看鸡赶鹅…抓偷粮食的耗子…也就习惯了…娃娃们还更喜欢找俺玩了!”

他滔滔不绝地讲着,那些温馨的、琐碎的往事:“阿娘蒸馍馍的时候…总会偷偷给俺一个没加糖的…说俺不能吃太甜…”

“小豆子…总喜欢骑在俺背上…让俺驮着他跑…虽然俺那时候还没化形…背着他跑不快…”

“夏天晚上…俺就趴在打谷场上…一边守着粮食…一边对着月亮吐纳…可舒服了!”

讲到兴头上,他甚至下意识地,喉咙里发出了“呜噜呜噜”的、表示舒适满意的喉音,尾巴也不自觉地,在椅子后面小幅度地、快乐地摇晃了起来。

李昭然、陈淮安、郑大富静静地听着,没有人打断他。他们仿佛也随着小黑的讲述,看到了那只 在雪夜获救的小黑狗,如何在善良的农家长大,如何懵懂地开启灵智,如何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家园,如何被村民们接纳喜爱…那是一幅幅 充满烟火气的、平淡却温暖的画卷。

阳光透过茶寮的竹棚,洒在小黑 带着追忆与笑意的脸上。那些痛苦的记忆,似乎在这一刻,被这些美好的过往暂时覆盖、冲淡了。

他讲了好久,才忽然意识到什么,有些不好意思地停了下来,偷偷看了看三人的脸色,小声问道:“俺…俺是不是话太多了…”

“不多不多!”郑大富一拍大腿,哈哈笑道,“好家伙!没想到你小子还有这奇遇!胖爷我爱听!比茶馆说书的有意思多了!”

陈淮安也微笑着颔首:“万物有灵,缘法奇妙。你能遇张老爹这般善心之人,亦是你的造化。”

李昭然看着小黑,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他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缓缓道:“守护之心,人妖皆同。张老爹一家,是善有善报。你能知恩图报,很好。”

一句“很好”,让小黑 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心里像是喝了蜜一样甜!他用力地点了点头!

休息时间结束,四人再次登上马车。

车厢内,气氛明显轻松了许多。小黑甚至 主动凑到车窗边,好奇地打量着窗外飞速后退的风景,不时抽动鼻子,嗅着风中传来的、各种陌生的气味,偶尔还会回过头,兴奋地告诉三人他闻到了鱼腥味、或者花香、或者某种没见过的小兽的气息。

李昭然闭目养神,嘴角却微微扬起一丝弧度。

陈淮安则拿出书卷,偶尔温习,偶尔解答小黑一些天真却充满求知欲的问题。

郑大富一边驾车,一边哼起了不成调的小曲。

悲伤的阴霾,并未完全散去,但希望的阳光,已然透过缝隙,丝丝缕缕地照了进来。

离开茶寮后,马车继续南行。

正如李昭然所料,物资的消耗很快成为了现实问题。在张家庄,他们将大部分备用的金疮药、纱布、干粮甚至清水都留给了那些更需要帮助的幸存村民。郑大富那个塞得满满当当的百宝箱,此刻也明显空瘪了许多。

“唉…胖爷我的‘霹雳子’就剩三颗了…‘透骨针’也用得七七八八…得赶紧补充点‘弹药’啊!”郑大富一边驾车,一边唉声叹气地盘点着所剩无几的库存。

陈淮安也点头表示同意:“文房四宝与丹药也消耗颇巨,需得补充。前方若有大型镇甸,确应停留采买一番。”

李昭然展开一份郑大富淘换来的简陋舆图,略作查看,指向其中一个标记点:“据此图所示,再向南行 约八十里,便是‘清源镇’。此镇地处水陆要冲,商贾云集,规模不小,应能购得所需之物。”

“清源镇?好!就去那儿!”郑大富精神一振,一抖缰绳,加快了车速。

然而,接下来的路途,却并非一帆风顺。虽然再未遇到成建制的墨血盟修士拦截,但一种山雨欲来的紧张氛围,却如同无形的薄纱,渐渐笼罩而下。

每经过一个较大的村落或路口茶肆,当他们停下稍作休息或向路人问询时,总能听到一些令人不安的传闻。

在一处河边的渔村,一位老渔夫心有余悸地告诉他们:三天前的夜里,有一伙穿着暗红色衣服、行色匆匆的人,强行租用了他的渔船渡河,态度凶悍,还差点把他的船弄坏!其中一人,腰间挂着一个 不断滴着暗红色液体的皮囊,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在一个岔路口的歇脚摊,卖茶水的阿婆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最近夜里啊,老是听到官道上有奇怪的脚步声,又快又轻,不像寻常路人…还有人说,看到林子里有红眼睛的黑影一闪而过…吓得她晚上都不敢出摊太晚。

甚至有一次,马车在路过一片密林时,小黑 突然变得焦躁不安起来,不停地用鼻子猛嗅空气,对着窗外一片茂密的灌木丛 发出低沉的、充满警告意味的“呜呜”声!

李昭然立刻示意停车,三人警惕地潜入林中查看。在那片灌木丛深处,他们发现了一处 刚刚熄灭不久、被人刻意用泥土掩盖的篝火痕迹!旁边,还散落着几块 被啃噬干净的兽骨——看齿痕,绝非寻常野兽所为!更引人注目的是,旁边一棵大树的树干上,被人用利器 刻下了一个极其隐晦的标记:三条交错的短弧线,上方点缀着一个类似水滴的符号,颜色暗红,仿佛是用某种血液混合着颜料绘制而成!

“是墨血盟的标记!”陈淮安面色凝重,仔细辨认后低声道,“此符号…似乎在盟中表示‘急行’、‘汇合’之意。这血滴…恐非兽血…”

李昭然眼神冰冷:“他们果然在这一带活动频繁,且…行事愈发诡秘张狂!”

郑大富气得牙痒痒:“这帮阴魂不散的杂碎!就知道祸害人!”

继续前行,类似的标记,又在不同的地点——某座石桥的桥墩下、某处荒废的土地庙墙角、甚至某棵路旁的老槐树根部——被陆续发现!标记的样式大同小异,但指向的方向,却惊人地一致——南方!

“他们好像在…赶路?”小黑抽动着鼻子,努力分辨着空气中那极其淡薄、却让他本能厌恶的邪气残留,“味道…往那边去了…很急的样子…”

李昭然沉吟片刻,目光锐利地扫过沿途发现的标记:“这些标记,手法熟练,位置隐蔽却易于同伙识别。看来,他们并非漫无目的流窜,而是在执行某种任务,沿途留下记号指引后续队伍或向某处集结。”他顿了顿,语气愈发肯定:“而他们前往的方向…似乎正是…清源镇。”

这个推测,让三人心头都是一凛!

“他娘的!难道那清源镇是墨血盟的一个窝点?!”郑大富惊疑不定。

“未必是窝点。”陈淮安分析道,“但如此多身份隐秘的逆种修士,不约而同地赶往同一城镇,其中必有重大图谋!或是交易,或是集结,或是…有什么东西吸引了他们!”

李昭然默然不语,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窗棂。他回想起姚彦大人的叮嘱、武明川提供的西南集结情报、以及玄真子可能携带地脉灵核潜逃的方向…

“无论如何,清源镇…我们必须去一趟了。”李昭然最终做出决定,声音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气,“既是补充物资所需,亦可顺势探查墨血盟动向。若真有何阴谋…”他眼中寒光一闪,“正好将其扼杀于萌芽!”

“对!捣了他们的老巢!抢了他们的…呃,查清他们的阴谋!”郑大富摩拳擦掌,显得“义愤填膺”。

陈淮安也颔首:“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潜入侦查,确有必要。”

小黑则显得有些紧张,耳朵耷拉下来:“那些坏人…也要去镇上吗?镇上…人多…”

李昭然看了他一眼,放缓语气:“无妨。届时你只需待在客栈,莫要轻易外出。你的嗅觉灵敏,或能助我们察觉异常。”

听到自己“有用”,小黑立刻挺直了腰板,用力点头:“嗯!俺一定仔细闻!不让坏人靠近!”

计议已定,马车再次启程。只是这一次,目的地不再仅仅是补给休整的驿站,更可能是一场 风暴即将来临的中心!

沿途的景色愈发繁华,官道上车马行人络绎不绝。空气中,渐渐能闻到 淡淡的水汽与隐约的市井喧嚣声。预示着,那座名为“清源”的重镇,已然不远。

而李昭然三人的心神,却比之前更加警惕。他们不再仅仅是赶路的旅人,更是 循着血腥味追踪猎物的猎人。每一个擦肩而过的行人,路旁每一个可疑的痕迹,都可能隐藏着墨血盟的线索。

平静的表象之下,暗流汹涌。

清源镇,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什么?

马车又向南行驶了约莫半日。官道愈发宽阔平整,车马行人络绎不绝,路旁甚至出现了供人歇脚的十里长亭。空气中湿润的水汽与隐约的喧嚣声也越来越浓。

终于,在一座横跨宽阔河面的巨大石桥前,道路分岔。一条继续向南,另一条则转向东边,通向一座 巍峨矗立的巨大城池!

那城池背靠青山,面朝大江——白沧江,城墙高厚,以巨大的青条石垒砌而成,饱经风霜,却更显雄浑。城楼上,旌旗招展,有甲士巡逻。巨大的城门洞开,上方石匾上,镌刻着两个苍劲有力的古篆大字——

“清源!”

此地,便是南北漕运与陆路交通的重要枢纽,江南有数的大城镇——清源镇!

然而,就在即将抵达城门的前一刻,一直在车窗边 努力嗅着空气的小黑,忽然 耳朵一动,发出了轻微的“呜呜”示警声!

“有情况?”李昭然立刻示意郑大富放缓车速。

三人循着小黑指引的方向,在距离官道不远处、一丛茂密的芦苇荡边缘,再次发现了一个 墨血盟的标记!

这个标记依旧由暗红色的颜料或血液绘制在一块半浸在水中的顽石背面,极其隐蔽。但其图案,却与之前发现的略有不同!

之前的标记,多是 “急行”、“汇合” 的含义。而眼前这个,三条交错的短弧线依旧,但上方那个类似“血滴”的符号,却变成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向内螺旋的漩涡状!仿佛在指示“潜入”、“隐匿”或“于此集中”!

“这个标记…”陈淮安蹲下身,仔细辨认,眉头紧锁,“似乎…含义与前不同。看这漩涡之形…莫非是指示在此地潜伏、隐藏,或等待进一步指令?”

郑大富挠头:“管它啥意思!反正这帮孙子肯定是进城了!这标记杵在这,不就是告诉后面的同伙‘爷们到这了’吗?”

李昭然凝视着那个诡异的漩涡标记,目光深邃:“或许…并非简单的‘抵达’之意。这漩涡…透着一种…收敛与蛰伏的味道。”他隐隐觉得,这个标记所传达的指令,可能比简单的“进城”要复杂和危险得多。但这细微的差异,一时也难以完全参透。

“无论如何,”李昭然站起身,望向那座气势恢宏的城镇,“清源镇,我们必须进去了。提高警惕,一切见机行事。”

计议已定,四人重新上车。郑大富驾车,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车马,缓缓通过那 守卫森严的城门。缴纳了微不足道的入城税后,马车便正式驶入了这座繁华的江南重镇。

一入城内,一股 喧嚣鼎沸的市井气息便扑面而来!

宽阔平整的青石板街道两旁,店铺鳞次栉比,旌旗招展!酒楼、茶肆、客栈、布庄、粮行、药铺、铁匠铺、杂货铺…各行各业,应有尽有!街上行人摩肩接踵,挑着担子的小贩高声吆喝,乘坐轿子的富商悠闲自在,牵着驮马的行商风尘仆仆…更远处,还能听到运河码头上传来的号子声!

好一派 民生富足、商贸繁荣的盛世景象!

与来时路上经历的 血腥、杀戮与悲怆相比,此地简直是另一个世界!

“哇!”小黑第一次见到如此繁华的景象,忍不住 扒着车窗,瞪大了眼睛,看得眼花缭乱,连悲伤都暂时忘却了几分。各种 浓郁的食物香气、香料味、牲口味、油漆味、脂粉味… 混杂在一起,涌入他灵敏的鼻子,让他忍不住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嘿!这清源镇可真够热闹的!比胖爷我老家那县城气派多了!”郑大富也兴奋起来,东张西望。

李昭然与陈淮安却不敢有丝毫放松。两人目光锐利,看似随意地扫视着街道两旁,实则是在 仔细观察着任何可能与墨血盟有关的蛛丝马迹。

按照原计划,他们首先需要找一家客栈落脚,然后分头采买物资。

郑大富轻车熟路地,将马车赶到了一家 看似中等规模、位置不算特别显眼却干净整洁的“悦来客栈”。要了两间上房,李昭然与陈淮安一间,郑大富与小黑一间,之后四人便决定立刻分头行动,尽快采购所需之物,同时暗中打探消息。

郑大富,负责采购 机关材料、五金零件、特制药粉、以及…他最爱的各种零食小吃。他天生一副市井豪商的做派,与人打交道、讨价还价是其强项。

陈淮安,负责采购 文房四宝、书籍、常用药材以及品质上乘的朱砂、符纸等物。他气质儒雅,进出书店药铺不会引人怀疑。

李昭然,则坐镇中枢,负责统筹资金,因为大部分银钱在他身上,并带着小黑,以采购日常用品、衣物干粮为掩护,在城内人流最密集的市集区域活动,凭借其强大的神识与小黑敏锐的嗅觉,进行大范围的感知与侦查。

约定好 傍晚时分回客栈汇合后,四人便分头融入了清源镇繁华的街市之中。

郑大富 一头扎进了城南的杂货集市与铁匠铺聚集区。他晃动着胖大的身躯,在各个摊位前 摸摸这个,看看那个,操着一口熟练的江湖腔调,与掌柜伙计们 插科打诨,讨价还价。购买硫磺、硝石、铁蒺藜、牛筋、机簧等物时,他故意抱怨:“唉,老家山里头野猪祸害庄稼厉害,得多备点家伙事!这玩意威力大不大?” 成功地将采购危险品的行为合理化。

同时,他看似随意地向掌柜打听:

“掌柜的,最近生意咋样?听说…南边不太平?没啥流寇啥的跑这边来吧?”

“老弟,你们这晚上宵禁不?最近夜里…有没有啥…特别动静?比如…看到些穿红衣服、鬼鬼祟祟的家伙?”

然而,得到的回答,却出奇地一致:

“客官您放心!咱清源镇有镇守府兵,还有漕司衙门,太平着呢!啥流寇敢来这儿找死?”

“红衣人?没注意啊…这每天南来北往的客商多了,穿啥颜色的都有!”

“晚上?晚上除了花船和赌坊,其他地方安静着呢!”

陈淮安 则漫步于城东的文化街区与药铺。他在书店 精心挑选着关于地理志异、药材图谱的书籍,状似无意地向老掌柜请教:“晚生游学至此,对本地风物颇感兴趣。不知近来…可有何奇闻异事?或…有无外地修士聚集的传闻?”

老掌柜扶了扶眼镜,笑道:“公子说笑了。清源镇乃商贸重镇,奇闻异事无非是某商船又运来了稀罕物。修士嘛…各家门派弟子往来采购药材矿物倒是寻常,但未曾听闻有何异常聚集。”

在药铺,他购买灵芝、参须等物时,也婉转询问:“这些药材…近期价格可平稳?可有大量采购的大主顾?”

伙计摇头:“价格浮动不大。大主顾都是些老字号药行,规矩得很。”

李昭然 带着小黑,走在人头攒动的中心市集。他看似在挑选成衣、订购干粮、补充水囊,实则 神识早已如同无形的蛛网般悄然蔓延开来,覆盖了方圆数百步的范围!仔细感知着 任何一丝异常的、带有邪气的能量波动!

小黑也 努力翕动着鼻子,在 各种复杂的气味洪流中,艰难地 分辨着那缕熟悉的、令他厌恶的墨血盟邪气。

然而…

没有!

什么都没有!

神识所及,皆是 寻常百姓的生机、微弱武者的气血、少量低阶修士平和的灵力…并无那种 阴冷、血腥、狂暴的邪气特征!

小黑 鼻子都快抽筋了,除了被各种香料和臭汗味熏得头晕眼花外,一无所获。那墨血盟的气息,如同石沉大海,在这繁华的市井中,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傍晚,四人 陆续回到悦来客栈。采购的物资都顺利买齐,郑大富甚至超额完成,补充了不少“好玩又实用”的小玩意儿。

但当三人 在李昭然房中汇合,交流各自打探到的消息时,气氛却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

“…没有?一点异常都没有?”郑大富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把他打听到的“太平无事”的情况说了一遍。

陈淮安也面色凝重地点头:“我所遇之人,所言皆与郑兄相似。此地…似乎从未有过墨血盟活动的迹象。书籍药铺,也未见大量采购邪术所需物资的异常。”

李昭然沉默片刻,缓缓道:“我以神识探查…亦无所获。小黑…也未能嗅到任何邪气残留。”

房间内,一时间陷入了沉寂。

这太不正常了!

沿途那么多标记,那么多目击传闻,最后那个标记就指向这里!墨血盟的人必然已经进入了清源镇!

可他们…就如同水滴汇入大海,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作案,没有闹事,甚至…没有留下任何可供追踪的能量气息!

“他娘的!难道…咱们猜错了?最后那个鬼画符…不是进城的意思?那帮孙子半道拐去别的地方了?”郑大富烦躁地抓着头皮。

陈淮安却缓缓摇头,眼神中透出深深的忧虑:“恐怕…更糟。”

他看向李昭然,声音低沉:“昭然兄,若…若那标记确为‘入城’或‘蛰伏’之意…而墨血盟的人…已然在此…却能做到如此…‘滴水不漏’…”

李昭然接口道,声音冰冷:“那便意味着…他们在此地…必有极其隐秘的巢穴或内应!并且…所图之事,绝非小打小闹,而是需要极度隐匿、筹备周全的…”

“大阴谋!”郑大富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推测,让三人背后都感到一丝寒意!

能让一群 行事张扬、手段残忍的邪修,突然变得如此谨小慎微、隐匿行迹…他们所谋划的事情,其严重性与危险性,恐怕远超想象!

之前的桃树精事件、张家庄惨案…或许都只是冰山一角!

“那…那我们怎么办?”郑大富咽了口唾沫。

李昭然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 华灯初上、依旧喧嚣繁华的清源镇夜景。他的目光,仿佛要穿透这层繁华的表象,直视其下可能隐藏的汹涌暗流。

“既然明察无效…”他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锐芒,“那便…暗访。”

“从明日起,改变策略。大富兄,你负责打探镇内 所有近期租赁或购买的、位置偏僻的院落仓库信息,尤其是…靠近码头或城墙根的!”

“淮安兄,你设法接触镇守府的书吏或漕司的低级官员,查阅近期 大量特定物资,如朱砂、铅汞、特定药材、金属等的异常流动记录。”

“我…会带着小黑,夜间出行,重点探查…那些标记最后可能指向的区域。”

“切记,”李昭然语气凝重,“一切暗中进行,绝不可打草惊蛇!我们的对手…比想象的更狡猾、更危险!”

夜色渐深,清源镇 依旧灯火通明,笙歌隐隐。然而在这片繁华之下,一场无声的、更加凶险的暗战,已然悄然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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