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大茂推着自行车往九十五号院子走。
院门口碰见了傻柱。
两个街道上帮忙的人架着傻柱,一人一边,架着他的右胳膊和左胳膊,把他从板车上拖下来。
傻柱两条腿在地上拖着,石膏蹭着地面,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
“哟,这不是何大厨吗?”许大茂停下车,笑得嘴角咧到耳根,“这造型挺别致啊。”
傻柱抬起头,眼睛里全是血丝:“许大茂,我操你大爷!”
“别激动别激动。”许大茂摆摆手,“腿都这样了,还这么大火气。小心伤口崩开。”
那两个帮忙的工人憋着笑,把傻柱往院里架。
傻柱想挣扎,但腿上使不上劲,只能像条死鱼一样被拖着走。
许大茂推着车跟在后面,一直跟到中院。
“放这儿就行,谢谢二位啊。”傻柱对帮忙的人说,声音软了些。
两人把傻柱放到他家门口的石阶上,转身走了。
傻柱一点一点往屋里爬。两条石膏腿像两根木桩子,每动一下都龇牙咧嘴。
许大茂把自行车支好,靠在车座上看热闹。
“傻柱,需要帮忙吗?”他喊了一声。
“滚!”傻柱头也不回。
“好心当成驴肝肺。”许大茂摇摇头,推车往后院走。
路过易中海家门口时,他看见窗帘动了一下,有人从里面往外看。
许大茂嘴角一撇。易中海这老绝户,现在怕是自身难保了。
回到后院西厢房,娄晓娥正在屋里发呆。桌上摆着两个二合面馒头,一碗清汤寡水的白菜汤。
“回来了?”娄晓娥站起来,“饭做好了。”
许大茂看了一眼那饭菜,皱皱眉:“就这?”
“我不会做啊。”娄晓娥委屈,“以前在家都是厨子做,嫁给你以后…你也没教过我。”
许大茂叹了口气。
也是,娄晓娥是资本家大小姐出身,十指不沾阳春水。
嫁给他这几年,做饭都是凑合,要么就是去父母家蹭,要么就是下馆子。可那得花钱。
“凑合吃吧。”许大茂坐下,拿起二合面馒头咬了一口。
白菜汤没油水,就放了点盐。
许大茂吃了两口,放下筷子:“娥子,你说傻柱腿断了,以后食堂的活儿他还能干吗?”
“够呛吧。”娄晓娥小口吃着,“腿都那样了,站都站不起来,怎么颠勺?”
“那食堂领班的位置,不就空出来了?”许大茂眼睛亮了。
“你想去?”
“我放电影的,去什么食堂。”许大茂摇头,“但食堂那位置油水大啊。新领班要是上来,不得请我这个老同志吃顿饭?不得表示表示?”
娄晓娥没说话。
她知道许大茂的心思,就是想去占便宜。
“不过傻柱也是活该。”许大茂又拿起窝头,“平时横惯了,走道都不看路,这下遭报应了吧。”
“你小点声,让人听见。”
“听见怎么了?”许大茂提高声音,“我说的不是事实?他傻柱平时打我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今天?”
娄晓娥不说话了,低头喝汤。
吃完饭,许大茂抹抹嘴:“我出去转转。”
“大晚上的,去哪?”
“中院看看热闹。”
许大茂出了门,没直接去中院,而是绕到聋老太太屋后。
老太太屋里亮着灯,窗户纸上映出个人影,在慢慢吃东西。
许大茂凑近听了听,屋里没动静。他又转到前面,敲了敲门。
“谁呀?”聋老太太的声音。
“我,大茂。”
屋里安静了一下,然后门开了条缝。聋老太太探出头:“大茂啊,有事?”
“没事,来看看您。”许大茂说,“您吃饭了吗?”
“吃了。”聋老太太没让他进屋的意思,“有事说事。”
“真没事。”许大茂笑笑,“就是问问,您最近看见傻柱了吗?腿断了,惨啊。”
聋老太太盯着他看了几秒:“看见了。你有心了。”
“我就是觉得吧,傻柱平时对您多好,经常送饭。现在他这样了,您是不是得去看看他?”
这话里有话。
聋老太太眼神闪了闪:“我是想去,可我这腿脚……”
“要不我扶您去?”许大茂说。
聋老太太沉默了一会儿:“行吧,你扶我一把。”
许大茂扶着聋老太太,慢慢往中院走。
老太太走得慢,一步挪三寸。
许大茂也不急,慢慢陪着。
到中院时,傻柱屋里亮着灯。易中海和一大妈都在。
“老太太来了。”易中海看见聋老太太,站起来。
聋老太太在炕沿坐下,看了看傻柱的腿:“柱子,疼吗?”
“疼。”傻柱说,“但心里更疼。”
“慢慢养,能好。”聋老太太说。
“好不了了。”傻柱声音发哽,“我成废人了。”
屋里气氛沉闷,易中海坐在椅子上,低着头。
许大茂靠在门框上,看着这一屋子人,突然开口:“傻柱,你这腿伤了,食堂的活儿怎么办?”
所有人都看他。
傻柱抬起头,眼神凶狠:“许大茂,你什么意思?”
“我没意思啊。”许大茂摊手,“我就是关心你。食堂那活儿,站着颠勺,一站就是几个钟头。你这腿…以后还能站吗?”
傻柱脸色铁青。
易中海开口:“大茂,柱子需要休息,这些事以后再说。”
“以后再说?”许大茂笑了,“易师傅,不是我说,食堂那位置多少人盯着呢。柱子要是一直不好,厂里能一直给他留着?总得有人顶上吧?”
这话戳到了傻柱痛处。
他猛地坐起来,但腿动不了,只能用手撑着:“许大茂,我操你妈!”
“你看你看,又急。”许大茂摇头,“我是为你好。你要是真干不了了,早点跟厂里说,还能落个工伤待遇。要是拖着,等厂里开口,那就被动了。”
秦淮茹小声说:“大茂说的…也有道理。”
“有个屁道理!”傻柱吼道,“我腿能好!我能回去上班!”
“行行行,能好能好。”许大茂摆摆手,“当我没说。”
但他这话已经种下了。
屋里几个人都在想:傻柱的腿真能好吗?要是好不了,食堂领班的位置谁顶?傻柱的工资还能拿多少?
聋老太太突然说:“柱子,你别想太多。先养伤。”
“我怎么能不想?”傻柱眼睛红了,“我腿没了,工作没了,以后怎么活?”
易中海叹气:“柱子,有我在,不会让你饿着。”
许大茂心里冷笑。
易中海自己都废了,还在这充大尾巴狼。
他一个月九十九块工资是不假,但这次住院花了不少,以后还得吃药。
再加上傻柱这个拖累,够他受的。
“易师傅,您真是好人。”许大茂说,“不过话说回来,傻柱这伤是意外,不算工伤吧?厂里能给报销多少?”
“这……”易中海语塞。
傻柱的伤是在胡同里被砸的,不是在工作时间、工作地点受的伤,严格来说不算工伤。
医药费得自己掏,工资也只能按病假算,拿六成。
“我打听过了,”许大茂继续说,“非工伤休病假,头一个月拿六成工资,第二个月拿五成,第三个月开始就只有三成了。傻柱一个月三十七块五,六成是二十二块五,五成是十八块七毛五,三成就只有十一块二毛五了。这点钱,够干啥?”
傻柱脸白了。
秦淮茹也愣住了。她没想到这么严重。
“而且啊,”许大茂又补一刀,“食堂那活儿,站着干活的。傻柱腿这样,就算好了,能站那么久吗?厂里要是觉得他干不了原岗位,可能会调他去别的岗位。可别的岗位哪那么容易找?万一调去扫厕所……”
“你闭嘴!”傻柱抓起炕上的枕头扔过来。
许大茂轻松躲开:“得,我不说了。好心当成驴肝肺。”
他转身要走,又回头:“对了易师傅,您那伤怎么样了?公安还没线索?”
易中海脸色一沉:“没有。”
“那可得小心点。”许大茂说,“这院里不太平啊。您说是不是,老太太?”
聋老太太没接话,眼睛看着地面。
许大茂笑着走了。
回到后院,娄晓娥正在洗脚。看见他回来,问:“你去哪了?这么久。”
“去看戏了。”许大茂脱了鞋,“你猜怎么着?傻柱那腿,真废了。易中海在那装好人,说要管他。我看他能管几天。”
“你少说两句吧。”娄晓娥说,“让人听见不好。”
“听见怎么了?”许大茂躺到炕上,“现在院里谁还怕易中海?他自己都废了。傻柱也废了。阎埠贵家儿子瞎了。这院里,现在我说了算。”
“你别惹事。”
“我不惹事,事惹我。”许大茂翻个身,“以前傻柱打我,易中海拉偏架,聋老太太装聋作哑。现在呢?傻柱瘫了,易中海蔫了,聋老太太屁都不敢放一个。这就是报应。”
娄晓娥没说话,继续洗脚。
许大茂闭上眼,脑子里却在转。
傻柱废了,食堂领班的位置空出来,他能从里面捞到什么好处?
易中海有钱,能不能想办法弄点出来?
阎埠贵家儿子瞎了,肯定要花钱治,那老抠门舍得掏老本吗?
一个个算计,在脑子里转。
中院,傻柱屋里。
许大茂走后,屋里沉默了很久。
最后易中海开口:“柱子,别听他胡说。你的工作,我去跟厂里说,尽量保住。”
“保得住吗?”傻柱声音发虚。
“尽力。”易中海说,“你好好养伤,别的别想。”
他起身要走,秦淮茹跟上:“一大爷,我送您。”
两人出了屋,在院子里站住。
“一大爷,”秦淮茹小声说,“柱子这情况…以后真难了。”
“我知道。”易中海叹气,“能帮一点是一点吧。”
“我家也难。”秦淮茹说,“柱子以前还能带饭盒,现在…我家五口人,就靠我那点工资,根本不够。”
易中海看了她一眼:“淮茹,你家情况我知道。但我也难,这次住院花了不少,以后还得吃药。”
“我知道。”秦淮茹低头,“我就是…就是不知道怎么办。”
易中海沉默了一会儿,从怀里掏出十块钱:“这钱你先拿着,应应急。”
秦淮茹接过钱:“谢谢一大爷。”
“别跟别人说。”易中海摆摆手,转身走了。
秦淮茹看着手里的十块钱,心里发苦。
十块钱,够全家吃十天。
但十天之后呢?
她回头看了看傻柱屋。
这个男人,以前是她家的饭票,是她的靠山。
现在瘫了,废了,没用了。
得找新的饭票。
秦淮茹脑子里闪过许大茂。
许大茂是放映员,油水大。
以前傻柱在,她不敢跟许大茂走太近。现在傻柱废了,许大茂又跳出来嘲讽,是不是对她有意思?
可许大茂有老婆,娄晓娥虽然不会做饭,但长得好看,家里又有钱。
难。
秦淮茹叹了口气,回屋了。
后院,聋老太太屋里。
老太太坐在炕上,没点灯。
黑暗中,她睁着眼睛。
许大茂今天那些话,她听明白了。
这小子在试探,在挑事,他想看易中海和傻柱的笑话,想看院里乱。
聋老太太活了八十岁,什么事没见过,院里这些人的心思,她看得清清楚楚。
易中海伪善,但至少养着她,给她口饭吃。
傻柱混,但对她还算孝顺。
现在这两个都废了,她的日子也难了。
许大茂靠不住,那是个真小人。
阎埠贵精于算计,更靠不住。
贾家那婆媳,只会吸血。
得找新的靠山。
这院子,要乱了,她得想办法自保。
夜深了,院里各家陆续熄灯。
许大茂躺在炕上,还没睡。
他在想,明天去厂里,该怎么跟食堂主任套近乎,打听傻柱位置的事。
娄晓娥在他身边睡着了,呼吸均匀。
前院东耳房,孙建国也睁着眼。
弟弟孙建军小声说:“哥,今天许大茂在中院挑事,把傻柱气够呛。”
“听见了。”孙建国说。
“他是不是想趁乱捞好处?”
“肯定。”孙建国说,“许大茂那种人,见缝就钻。”
“那咱们……”
“看戏。”孙建国翻个身,“让他们狗咬狗。”
窗外传来巡逻队的脚步声,今晚是阎埠贵和吴家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