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州的城墙巍峨地矗立在天地间,青灰色的砖石层层叠叠,从地面一直延伸到两丈多高的墙头,墙面上爬着些许深绿色的藤蔓,却丝毫不减其雄浑气势。
墙顶的雉堞整齐排列,像一排威严的卫士,守护着这座城池。远远望去,城墙顺着地势蜿蜒,将整个孟州城环抱其中,阳光下,砖石的纹路清晰可见,每一道痕迹都像是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穿过厚重的城门,便是孟州城的主街。街道宽得能容下四辆马车并行,青石板铺就的路面被往来行人踩得光滑发亮。
两侧的店铺鳞次栉比,酒肆的幌子随风飘动,绸缎庄的伙计站在门口热情吆喝,小吃摊前围满了人,热气腾腾的包子、香气扑鼻的糖葫芦,引得路过的孩童拽着大人的衣角不肯走。
马车驶过,车轮碾过石板路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夹杂着商贩的叫卖声、行人的谈笑声,一派热闹繁华的景象。
叶知渝坐在马车里,手指轻轻掀开侧边的窗帘,好奇地打量着外面的一切。
她来自后世,见惯了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的大都市,孟州城的繁华虽不及后世的十分之一,却有着独特的古香古色——街边的木楼雕梁画栋,窗棂上刻着精致的花纹;穿着长衫的书生慢悠悠地走着,手里还捧着书卷;梳着双丫髻的姑娘提着篮子,笑声清脆。
她看着这鲜活的画面,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不多时,马车车队在一家气派的酒楼前停了下来。
酒楼门楣上挂着一块烫金的匾额,上面写着“邀月酒楼”四个大字,笔力遒劲。叶知渝刚走下马车,就看见一个穿着锦袍、面带笑容的中年男人,正热情地拉着自家父亲叶青田的手寒暄。
那便是叶青田常提起的三叔叶青福,脸上满是憨厚的笑意,声音洪亮:“二哥,你们可算到了!我这酒楼早就备好房间了!”
叶青田拍了拍叶青福的手,笑着回应:“老三,又麻烦你了。这次来给爹拜寿,还得在你这儿叨扰些日子。”
叶知渝站在一旁,看着这位名义上的三叔,心里清楚,每次父亲来孟州,都会住在叶青福家——他家的酒楼地方大,空房间多,也方便照料。
跟着叶青福走进邀月酒楼,叶知渝的目光瞬间被四周的墙壁吸引。墙上挂满了各式墨宝,有的是龙飞凤舞的诗词歌赋,有的是栩栩如生的山水画卷,连楼梯转角处都贴着几幅清秀的小楷。
最特别的是东侧的一面墙,上面贴着不少对联和诗词,可仔细一看,有的对联只有上联孤零零地贴着,没有下联;有的诗词缺了一两句,只留下空白的纸页。
“三叔,”
叶知渝的妹妹叶知秀率先指着那面墙发问,大眼睛里满是疑惑,“您这儿的对联怎么只有上联呀?还有这些诗词,有的缺了句子,这是为啥呀?”
叶青福笑着解释:“这些都是来酒楼吃饭的客人留下的。他们说这叫‘以文会友’——有的客人一时兴起,写了上联,想看看有没有人能对出绝妙的下联;有的是写诗词时卡了壳,没琢磨出满意的句子,就把半成品留下,盼着后来人能补上。你们别看我这酒楼人来人往,里头藏着不少能人呢,说不定哪天就有人能对上这些对联,把诗词补全了。”
叶知渝听着这番话,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邀月酒楼人流量这么大,南来北往的人都有,说不定能在这里遇到王骁!
她这些日子一直在寻找王骁的踪迹,却始终没有线索,如今看着这满墙的墨宝和往来的客人,眼睛不由得亮了起来——或许,这就是个机会。
孟州的夜街比白日更添几分热闹,沿街的灯笼亮了起来,橙红的光映在青石板路上,暖融融的。
小吃摊前飘着热气,糖炒栗子的甜香、烤肉串的焦香混在一起,勾得人直咽口水;杂耍班子的锣鼓声此起彼伏,围满了看热闹的人,时不时爆发出阵阵喝彩。
叶知渝牵着小宝的手,慢慢走在人群里。
小宝穿着一身浅蓝色的小袄,眼睛亮晶晶的,一会儿盯着路边的甜糕摊,一会儿又指着卖包子的蒸笼,小嘴不停歇:“大姐,我想吃甜糕!”
“大姐,那个包子看着好香,我也想吃!”
没走几步,他又被街角转着的风车吸引,拽了拽叶知渝的衣角,声音软乎乎的:“大姐,我想要那个花花的风车!”
叶知渝低头看着他期待的模样,笑着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像个指挥千军万马的统帅似的,大手一挥:“买!都买!”
如今的她早已不是刚穿来时的窘迫模样。那时候,她和小宝嘴馋了,只能趁没人的时候溜进后院鸡窝偷鸡蛋,好几次被护窝的大公鸡追得在院子里疯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才敢停下来。
可现在不一样了,兜里揣着苗家送来的第一笔分红,沉甸甸的银子让她腰杆都硬了,也算个小富婆了,自然不愿再委屈小宝。
两人手里很快塞满了吃食和玩具,小宝举着风车跑在前头,时不时回头冲叶知渝笑。
路过一家首饰铺时,叶知渝被橱窗里亮晶晶的簪子吸引,便停下脚步进去挑选。铺子里的首饰虽比不上现代工艺的精致,没有复杂的设计和璀璨的宝石,可玉簪的温润、银钗的小巧,也透着股古朴的韵味,聊胜于无。
她拿起一支雕着简单花纹的玉簪,正对着镜子比划,忽然听到前方传来一阵骚乱,夹杂着孩子的哭闹声。
叶知渝心里一紧,猛地回头——方才还在门口等着的小宝,竟不见了踪影!她瞬间慌了神,手里还攥着那支玉簪,也顾不上付钱,拔腿就往人群里跑。
首饰铺老板急得在后面大喊:“姑娘!你还没给钱呢!玉簪还没付钱啊!”可叶知渝哪里还听得见,满脑子都是“小宝去哪了”,脚步一刻也不敢停。
跑了没多远,她就看见前方围着一小群人,里面传来小宝委屈的哭声。
叶知渝心都揪紧了,挤开人群冲进去,正好看见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正伸手推搡小宝,小宝踉跄着摔倒在地,脸上挂着泪痕,手里的风车断了翅,散落在地上。
叶知渝的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自家的娃子,她能不护着吗,怎么容得别人这么欺负?
她快步上前,一把将那个男孩推倒在地,然后赶紧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扶起小宝,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尘,声音又急又软:“小宝,没事吧?摔疼了没?哪里不舒服跟大姐说。”
那男孩摔在地上,也不哭,就瞪着叶知渝,大声的喊道:“你欺负人。”
叶知渝这才腾出手,转头看向他,眼神冷得像冰,语气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你这孩子怎么回事?他才这么小,你凭什么推他?!”
她指着地上损坏的风车,声音又提高了几分:“你看你把他的风车弄坏了!他招你惹你了?就因为他拿着风车好玩,你就动手推人?有没有点教养!”
见男孩还想反驳,叶知渝更气了,接着说道:“年纪不大,脾气倒不小,还学会欺负比自己小的孩子了!要是今天我没在这儿,你是不是还要打他?你爹娘没教过你,不能随便欺负人吗?!”
她越说越激动,伸手把小宝护在身后,眼神锐利地盯着男孩:“今天我就不跟你计较太多,要是下次再让我看见你欺负小宝,我就把你塞进茅房里!还不快给小宝道歉!”
男孩被她的气势震慑住了,看着叶知渝愤怒的眼神,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敢再顶嘴,低着头往后退了几步,慢慢挤出了人群。叶知渝这才松了口气,低头抱起小宝,轻轻擦去他脸上的眼泪,柔声安慰:“小宝不怕,大姐在呢,没人能欺负你。”
那男孩被叶知渝的气势吓得往后缩了缩,方才还硬邦邦的脖子瞬间软了,双手攥着衣角,嘴唇哆嗦着,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眶却慢慢红了,眼泪在里面打转,活像只被老鹰盯上的小兔子。
就在这时,人群外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一个穿着月白色长衫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
他身姿挺拔,墨发用一根玉簪束着,面容俊朗,眉宇间带着几分温和。看见地上的男孩,他快步上前,伸手将人扶了起来,声音轻柔:“书恒,怎么回事?才分开一会儿,你怎么弄成这样?”
“哥!”
男孩一见他,委屈的眼泪瞬间掉了下来,拽着男人的袖子,指着叶知渝哭喊道,“她欺负我!她不讲理,还推我!你快帮我教训她!”
年轻男人皱了皱眉,目光转向叶知渝,语气平和:“这位姑娘,不知犬弟哪里冒犯了您?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
他身后跟着几个书生打扮的男人,也纷纷围了过来,目光在叶知渝和男孩之间来回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