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木屋的茅草屋顶突然传来“噗嗤”一声闷响,像是有重物砸落。楚嫣然刚将最后一只粗瓷碗摆上竹架,风刃就已出鞘,龙炎晶的火光在她眼底跳动——方才扫过灶台时,她分明瞥见缝隙里卡着半截生锈的龙首钥匙,此刻那钥匙正随着屋顶的震动轻轻颤动,像是在预警。
“是蚀忆藤的本体。”林峰的护心镜泛起细密的波纹,镜面映出屋顶上方盘踞的巨藤轮廓。那些灰黑色的藤条足有水桶粗细,表面覆盖着半透明的黏液,黏液滴落时在月光下拉出细长的银丝,触到茅草就发出“滋滋”的腐蚀声。更诡异的是,藤条上布满了无数只紧闭的眼睛,此刻正缓缓睁开,露出里面浑浊的瞳仁。
老木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指节因攥紧木杖而泛白。他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上皱纹,原本还算清亮的眼睛蒙上了一层灰翳,像是被什么东西抽走了神采。“它在……吸我的记忆……”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木杖顶端的月长石忽明忽暗,“快……看银梳!”
苏沐雪的银梳早已握在掌心,梳齿的蓝光在这一刻突然暴涨,将她的侧脸映得透亮。她这才发现,梳背内侧竟浮现出一行极细的符文,在蓝光中流转不定,正是奶奶日记里提到的“双梳共鸣咒”。而墙上挂着的那把木梳,此刻也在月光下微微发烫,梳背的雏菊纹路与银梳的凹槽完美契合。
“楚嫣然,借风刃一用!”苏沐雪突然将银梳抛向空中,蓝光在半空划出一道弧线,“劈开东边那扇窗的月光!”
楚嫣然没有丝毫犹豫,风刃带着金红色的火焰直劈东窗。月光被利刃斩断的瞬间,化作七道银线,精准地射向老木屋的七根梁柱。梁柱上立刻浮现出与银梳相同的符文,将整个屋子罩在一层淡金色的光膜里。就在这时,苏沐雪飞身接住下落的银梳,顺势将奶奶的木梳嵌入梳背凹槽——“咔哒”一声轻响,两梳合二为一,蓝光如潮水般漫过每个角落,屋顶的蚀忆藤发出刺耳的尖啸,黏液滴落在光膜上,蒸腾起大片黑雾。
“快看绣品!”林峰的声音带着惊觉。墙上那幅褪色的交颈鸟绣品,此刻在蓝光中竟透出另一层图案——是幅用银线绣成的地图,标注着祭坛下方隐藏的密室入口,入口处画着个月牙形的符号,与老木木杖顶端的月长石一模一样。
老木像是突然找回了力气,猛地将木杖往地面一顿。月长石与地面的符文产生共鸣,原本平整的泥土地面“嘎吱”作响,缓缓裂开一道宽约三尺的缝隙,露出下方陡峭的石阶,石阶两侧嵌着的忆魂木碎片正散发着微弱的荧光。“快下去!”他推着三人往石阶走,月长石的光芒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跳跃,“这是当年我和你奶奶挖的逃生道,尽头有……”
话音未落,屋顶突然被撕开个大洞。蚀忆藤的本体裹挟着腥臭的黏液砸落下来,巨大的藤条如毒蛇般缠向老木的腰腹。苏沐雪下意识地转身想去拉他,却被林峰死死按住肩膀:“别冲动!老木在引它入阵!”
果然,老木非但没有挣扎,反而将木杖猛地刺入蚀忆藤的主干。月长石瞬间爆发出血红色的光芒,那些原本缠向他的藤条像是被磁石吸引,竟纷纷往木杖上缠绕,黏液顺着杖身流淌,被月长石尽数吸收。老木的身体在红光中迅速干瘪下去,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雪白,脸上的皱纹深如沟壑,可他看着三人的眼神,却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温柔。“告诉……告诉你奶奶……我没忘……”
“石门要关了!”楚嫣然的声音带着哽咽。石阶上方的地面正在迅速合拢,蚀忆藤的尖啸和老木最后的话语被隔绝在外面,只留下月长石那抹诡异的红光,映在即将闭合的缝隙里。
密道里弥漫着忆魂木特有的清苦香气。楚嫣然点燃火折子,橙红色的火光照亮了两侧的岩壁——上面嵌满了巴掌大的忆魂木碎片,每片碎片里都封存着一段记忆。苏沐雪指尖拂过其中一片,碎片突然亮起,映出年轻的老木正蹲在泉眼边,给梳着麻花辫的苏奶奶递木梳,两人的笑声清脆得像溪水流淌。
“这些是守林人的记忆库。”林峰的护心镜与碎片产生共鸣,镜面映出更多画面:有守林人在祭坛前宣誓的场景,有与树妖搏斗的惨烈画面,还有个穿着兽皮裙的女子,正将月长石镶进木杖,她的眉眼竟与苏沐雪有七分相似。
走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前方出现一道岔路。左侧的通道漆黑一片,隐约传来水滴声;右侧的通道尽头有微光闪烁,空气中飘来淡淡的银霜气息。苏沐雪的银梳突然指向右侧,梳齿的蓝光与那微光遥相呼应。
“走这边。”她带头往前,没走几步就被脚下的东西绊了一下。低头看去,竟是块刻着龙纹的青铜令牌,令牌边缘磨损严重,背面刻着个“楚”字。
“是我爹的令牌!”楚嫣然捡起令牌,指尖抚过龙纹,“他当年说过,年轻时来迷雾森林找过锻造材料,难道……”
话音未落,右侧通道的微光突然暴涨。三人快步走出通道,发现自己站在一间圆形密室里。密室中央悬浮着一具石棺,棺身由整块忆魂木雕琢而成,上面刻满了与银梳相同的符文,符文凹槽里镶嵌着细小的月长石,在火光下闪着柔和的光。石棺周围缠绕着无数银丝,这些银丝向上延伸,穿透密室顶部,消失在黑暗中。
“是初代守林人。”苏沐雪的银梳突然腾空而起,悬在石棺上方。石棺盖缓缓打开,露出里面沉睡的女子——她穿着与守林人服饰相似的长袍,发间插着一把银梳,梳背同样刻着半朵雏菊,只是花瓣边缘缠绕着发光的银丝,与苏沐雪手中的双梳隐隐共鸣。
女子的眼睛突然睁开,瞳孔里映出密室的景象。她的目光掠过苏沐雪,掠过楚嫣然,最后落在林峰的护心镜上,声音像是从遥远的时空传来:“三百年了,终于等到信物的主人。”
“您认识我们?”楚嫣然握紧风刃,警惕地看着她。
女子轻轻摇头,发丝间的银梳发出清脆的声响:“我不认识你们,但认识你们手中的信物。银梳承载着守林人的血脉,风刃凝结着无畏的勇气,护心镜藏着悲悯的仁心——这正是解开诅咒的三灵之力。”她的目光转向苏沐雪,“孩子,你可知蚀忆藤为何执着于吞噬记忆?”
苏沐雪摇头,双梳在她掌心微微发烫。
“因为它本就是记忆所化。”女子的声音带着叹息,“当年我为了镇压树妖,用自身记忆炼制了蚀忆藤,让它吞噬树妖的戾气。可时间久了,它却开始贪恋记忆的温度,渐渐失控……老木守在这里三百年,就是在用自己的记忆喂养它,防止它冲出森林。”
密室突然剧烈震动,石棺周围的银丝疯狂抖动。苏沐雪的银梳映出上方的景象——蚀忆藤的本体正顺着密道入口往下蔓延,那些藤条上的眼睛此刻都睁开着,里面映出的,竟是老木年轻时的面容。
“它在吸收老木的记忆变强!”林峰的护心镜金光暴涨,在三人周围织成护罩,“初代守林人,该如何彻底消灭它?”
女子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发丝间的银梳飞落到苏沐雪手中,与双梳融为一体。“用三灵之力引动银丝,刺穿它的核心。”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核心就在祭坛下方的‘忆魂池’,那里……沉睡着你们最不愿面对的记忆……”
话音未落,女子的身影化作点点星光,融入苏沐雪的银梳。石棺周围的银丝突然绷直,像无数条银色的箭头,指向密室另一端的暗门。暗门上刻着与楚嫣然手中令牌相同的龙纹,楚嫣然将令牌嵌进门锁,暗门“轰隆”一声打开,露出通往更深处的阶梯,阶梯两侧的岩壁上,开始渗出与蚀忆藤相同的黏液。
“忆魂池就在下面。”苏沐雪握紧银梳,梳齿的蓝光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明亮,“老木用自己的记忆拖住了它,我们不能让他白白牺牲。”
楚嫣然将风刃横在胸前,龙炎晶的火光映出她眼底的坚定:“我爹的令牌出现在这里,说不定他当年也来过忆魂池,这次正好看看,他到底瞒着我什么。”
林峰最后看了一眼石棺的位置,护心镜里突然闪过师傅临终前的画面——老人躺在病床上,手里攥着的忆魂木叶,与忆魂木林的叶片一模一样。他深吸一口气,跟上两人的脚步:“不管下面有什么,总要去看看才知道。”
阶梯尽头传来越来越清晰的“滴答”声,像是水滴落在水面。空气中的黏液气息越来越浓,岩壁上的忆魂木碎片开始闪烁不定,映出三人各自的身影——苏沐雪在泉眼边哭泣,楚嫣然在铁匠铺前跺脚,林峰在药炉旁发呆,都是他们记忆里最模糊的片段。
蚀忆藤的尖啸从上方传来,越来越近。苏沐雪的银梳突然指向下方,蓝光在黑暗中劈开一条通路:“快到了。”
三人的脚步声在阶梯上回荡,与水滴声、藤条的爬行声交织在一起,像一首走向未知的序曲。他们不知道忆魂池里藏着怎样的记忆,也不知道等待他们的是救赎还是更深的深渊,但握着彼此的信物,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便觉得无论面对什么,都有了继续前行的勇气。
忆魂池的微光在阶梯尽头闪烁,越来越亮,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通往未知的道路上,坚定而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