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柱离他头顶只剩三丈。
林战没有眨眼。断刃还在手里，刀尖朝天，裂痕已经蔓延到三分之一。他的左腿完全撑不住身体，膝盖以下像是被烧红的铁棍贯穿，每一次肌肉抽动都带来钻心的痛。右臂垂在身侧，血顺着指尖滴到地上，一滴，两滴，砸在碎石上发出闷响。
他左手猛地按向眉心。
鸿蒙道印立刻震动起来。一股微弱的暖流从眉心扩散，沿着经脉流向四肢。这股力量很弱，但足够让他僵住的关节重新活动半寸。他借着这股力，把左脚往前挪了半步，重心前移，不让膝盖彻底跪地。
地面在他脚下塌陷。石板粉碎，泥土下陷，以他为中心，裂纹迅速向外延伸。空气变得厚重，呼吸像在吞沙子。耳朵里嗡嗡作响，鼻血顺着嘴角流下，混着汗水滑进衣领。
他知道这是祖器在施压。
那尊青铜巨鼎悬在头顶，纹路开始发亮。光柱颜色变了，从青铜转成暗金，威力更强。他能感觉到压力在增加，不是一点一点，而是一层一层往下砸，像有无数座山接连落在肩上。
他咬牙。
识海里那团执念之光还在，但已经摇晃得厉害。祖器的意志正在往里钻，冰冷、沉重，带着远古的威严。它要碾碎他的神魂，让他自己跪下，自己认输。
林战不认。
他把意识沉进去，守住那团光。记忆碎片自动浮现——云天宗后山，他第一次举起石锁，手臂抖得拿不住饭碗；万道剑宗藏经阁，他在残卷上看到第一道剑意真解，整夜没睡；仙界战场上，慕婉卿站在他身后，长剑出鞘，替他挡下一击……这些画面一闪而过，却像火把一样照亮识海。
他靠着这些记忆撑住神魂。
同时，他的感知没有停下。哪怕身体快散架，他也用最后的神识去“听”那尊鼎。纹路的明灭，符文的跳动，光柱的能量流动。他发现每次威压增强前，鼎口会有一次极短的停顿，像是灵力回缩再爆发。
这个间隙很短，不到半息。
但他记住了节奏。
远处传来一声低吼：“他还站着！”
是血祖军的人。一个断了右手的士兵趴在地上，抬头看着战场中央。另一个胸口插着碎甲的战士挣扎着抬起头，眼睛死死盯着林战的背影。他们身上都有伤，有的站不起来，有的连动都动不了，但他们都在看。
他们知道，只要那个人没倒，他们就还能喘气。
这股情绪波动很弱，但还是被鸿蒙道印捕捉到了。一丝微弱的信念残息进入林战体内，被道印吸收，转化成一点热流，注入心脏。
林战感觉心跳快了一瞬。
他抓住这个机会，咬破舌尖。剧痛让他脑袋清醒了一刹那。他立刻把左手从眉心移开，反手拍向胸口。这一掌打得极重，肋骨发出闷响，但他不管。血液被强行推动，在堵塞的经络中冲开一条缝。视线清晰了半秒。
就在这一瞬间，他再次锁定祖器。
纹路运转的规律更清楚了。每一次全力镇压后，鼎身会黯淡一下，像是需要冷却。他心里默数：三……二……一……
就是现在。
可他动不了。身体已经到极限，骨头裂开，经脉断裂，连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他只能站着，只能撑着断刃，只能等。
妖族祭司站在巨鼎上方，黑袍猎猎。他看见林战不仅没倒，还抬起了头。那一黑一红的双眼正盯着他，没有恐惧，没有求饶，只有死死盯着。
他眼神变了。
双手立刻结出新印，口中低喝：“九幽镇魂，万劫归墟！”
巨鼎猛然震颤。鼎口扩大，光柱压缩成束，颜色变成深黑夹杂暗金，直冲林战天灵盖而来。这一击比之前强了不止一倍，若是命中，神魂当场就会被碾成虚无。
林战瞳孔骤缩。
他知道躲不开，也挡不住。断刃快要碎了，他的手已经开始发麻。他不再试图硬抗，而是把全部残存的意识沉入体内。最后一刻，他想的是——
不能死在这里。
意识下沉的瞬间，胸膛深处传来一丝震动。
很轻，几乎察觉不到。但确实存在。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苏醒。
两股气息，一冷一热，一刚一柔，隔着血肉轻轻碰撞。它们还没有融合，也没有共鸣，只是微微颤动了一下，就像沉睡的剑被风吹动了剑穗。
林战感觉到了。
哪怕只有一瞬，他也感觉到了。
这不是鸿蒙道印的力量，也不是神魔道体的反应。这是别的东西，一直藏在他体内，从未被唤醒。
光柱已经落到头顶。
他的头发被气劲掀起，头皮发烫，皮肤开始龟裂。断刃的裂痕扩大，刀尖出现第二道裂缝。他的双脚陷入地面，膝盖弯曲，却又被意志强行撑直。
血从七窍流出。
他睁着眼，盯着天空。
妖族祭司双手压下，灵力灌注祖器。他知道这一击必中，但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个人还能睁着眼。
风逸尘不在这里。
云昊不在这里。
血煞老祖也不在。
只有林战和妖族祭司。
战场中央，断刃将折未折，人将倒未倒。
血祖军的士兵们全都抬起头。
林战的右手开始滑落。
刀柄沾了血，握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