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深沉,却也预示着光明将至。度假村工地那片巨大的半球形凹陷,如同大地上的一道伤疤,在清冷月辉与渐起晨光的交织下,无声地诉说着昨夜那场近乎神魔对决的惨烈。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淡淡的焦糊味、尘土气息,以及那股若有若无、令人心安的净化余韵。
赵阡陌紧紧抱着林凡,泪水浸湿了他肩头破损的衣衫,仿佛要将所有的恐惧、担忧与失而复得的狂喜都宣泄出来。林凡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颤抖,他轻轻回抱着她,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掌缓慢而坚定地拍着她的后背,传递着无声的安慰与存在。他的身体依旧虚弱,经脉中空荡灼痛,那是强行融合三种力量、逆转节点后留下的严重透支,但核心镇源石那持续不断的、温和的生机反哺,如同涓涓细流,正在一点点修复他千疮百孔的身体与灵魂。
周衍和玄戊相互搀扶着,走到深坑边缘,看着相拥的两人,神色复杂。周衍的道袍破损,脸色苍白,气息紊乱,显然透支不小,但眼神中除了劫后余生的庆幸,更有一丝难以掩饰的震撼与探究,深深地看着林凡,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玄戊面具后的目光则更多的是凝重与审视,他作为此地守墓人,更能感受到节点虽然暂时稳定,但其深处似乎因林凡那玉石俱焚的一击,发生了某种微妙而未知的变化,而这种变化,连他也无法完全把握。
“此地不宜久留。”周衍率先打破沉默,声音沙哑,“闹出如此大的动静,官方的人很快会到。后续的……处理,会很麻烦。”
他指的不仅仅是度假村工地的废墟和消失的秦少一行人,更包括如何向外界解释这场超自然灾难。地震?气体爆炸?这些借口在如此规模的破坏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林凡缓缓松开赵阡陌,对她露出一个安心的眼神,然后在她的搀扶下,艰难地站起身。他看向周衍和玄戊,微微颔首:“有劳二位前辈相助。后续事宜……还需周先生多费心周旋。”
他这话既是感谢,也是一种隐晦的提醒。周衍背后有清风观和一定的人脉资源,处理这种“超常规”事件的善后工作,比他和玄戊更有经验和方法。同时,也是在试探周衍在危机解除后的态度。
周衍自然明白林凡的言外之意,他苦笑一声,揉了揉依旧隐隐作痛的胸口:“林小友放心,此事关乎重大,周某知晓轻重。清风观会全力介入,将此事的影响降到最低。只是……”他目光再次落在林凡胸口那已然光芒内敛、却仿佛与血肉融为一体的镇源石上,欲言又止。
这核心镇源石乃墨家至宝,节点阵眼,更是击退“魔念”的关键,其价值无可估量。如今与林凡深度融合,其归属自然成了问题。
林凡神色平静,仿佛没有看到周衍目光中的深意,只是淡淡道:“此石关系节点稳定,不容有失。林某既承墨家先贤之托,自当竭尽全力,守护此石,稳固节点。”
他没有明确说镇源石归谁,而是强调了责任与使命。话语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如今他实力虽未完全恢复,但与镇源石初步融合后,气息渊深,自有一股威势,让周衍不敢小觑。
玄戊在一旁沉声道:“镇源石认主,乃天意。林凡既得传承,承其重,守其责,理所应当。”他直接表明了支持林凡的态度,无形中给了周衍压力。
周衍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哈哈一笑,掩饰住内心的波动:“玄戊前辈所言极是。林小友乃天选之人,镇源石由你执掌,再合适不过。眼下当务之急,是稳定局面,修复节点创伤。”他迅速调整了心态,知道此时绝非内讧之时,更何况林凡展现出的潜力与镇源石的认可,都值得他长期投资与合作。
初步的共识达成,气氛稍微缓和。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警笛和救护车的鸣响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清晨的寂静。
“我们该走了。”周衍看了一眼声音传来的方向,“林小友伤势不轻,需尽快调理。可随我回清风观别院,那里清净,且有阵法守护,适合养伤,也能避开初期的调查风波。”
林凡略一沉吟,点了点头。他现在的状态确实需要绝对安静的环境来恢复,营地人多眼杂,且经历了昨晚的混乱,并非良选。清风观别院有阵法守护,相对安全。
“阡陌,你随孙教授他们先回营地,稳定大家情绪,协助周先生的人处理后续。”林凡对赵阡陌嘱咐道,“我伤势稳定后,便回去找你。”
赵阡陌虽然不舍,但也知道轻重,用力点头:“你放心,营地那边交给我。你……你一定要好好恢复!”她眼中满是关切。
玄戊开口道:“老夫需立刻返回节点核心处坐镇,虽有林小子稳固,但经此大变,恐有反复。”他对林凡点了点头,身影便如同融入大地般,缓缓沉入地下,消失不见。
周衍取出手机,快速安排了车辆和接应人员。
片刻后,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驶来,接走了林凡和周衍,朝着清风观别院的方向驶去。赵阡陌则与赶来的王队长等人汇合,处理现场的初步应对和安抚撤离人员的工作。
接下来的几天,赵王陵区域仿佛经历了一场台风过境。
官方对外发布的通告,将度假村工地的巨大破坏定性为“因违规施工引发的特大天然气管道爆炸及次生地质灾害”,并宣称秦宇集团少东家秦文浩及其部分手下在事故中不幸遇难。大量的工程车辆进驻,进行废墟清理和“环境恢复”工作,实则是在周衍派出的专业人士指导下,秘密处理那些残留的邪能痕迹和布置一些隐蔽的监测、防护阵法。
考古营地也受到了波及,部分设施损坏,但人员无一伤亡,这被归功于孙教授和王队长组织的及时疏散。研究工作中断,营地暂时封闭,所有研究员被要求签署保密协议,并对事件统一口径。赵阡陌凭借其专业能力和在研究员中的威信,协助孙教授稳定了团队,并开始着手整理父亲赵衡的笔记和此次事件的相关数据,为后续可能的研究做准备。
清风观别院,丹室旁的静室之内。
林凡盘膝而坐,双目微阖。静室内檀香袅袅,阵法运转,汇聚着稀薄的天地灵气,营造出一个极其适合修行的环境。他胸口的核心镇源石散发着温润的光晕,如同第二颗心脏,与他自身的呼吸、心跳保持着完美的同步。一丝丝精纯平和的能量,持续不断地从镇源石中流出,滋养着他的肉身,修复着他的经脉,温养着他的神魂。
与之前服用固元丹后的快速恢复不同,这一次的恢复过程缓慢而深刻。镇源石的能量并非强行填补他的亏空,更像是一种高层次的生命本源反哺,在修复的同时,也在潜移默化地改造、提升着他的生命层次。他体内那融合了至阳气息的内息,在镇源石能量的调和下,变得更加中正平和,圆融自如,对能量的掌控也达到了一个全新的境界。
他脑海中,不仅回荡着墨家传承的法门,赤焰谷“巡天阁”留下的庞大信息碎片,也在镇源石能量的滋养下,变得清晰了不少。一些关于时空本质、能量运用的更深层次理解,如同种子般,在他心田悄然萌芽。
周衍期间来看望过他几次,送来了不少珍贵的疗伤和滋补的药材,态度客气而带着一丝敬畏。他试探性地询问过林凡关于后续节点维护、以及是否可以利用节点能量进行“有限度”研究的问题,都被林凡以“节点初稳,不宜妄动,需从长计议”为由,暂时挡了回去。林凡很清楚,与周衍的合作可以继续,但核心的主动权,必须掌握在自己手中。
五日后,林凡的伤势已然稳定,实力恢复到了接近五成的水平,虽然距离巅峰尚有距离,但已无大碍,而且根基似乎比之前更加牢固。他辞别了周衍,在凌风的护送下,悄然返回了考古营地。
营地的清理和修复工作还在进行,但秩序已然恢复。研究员们虽然心有余悸,但在孙教授和赵阡陌的安抚下,也逐渐平静下来,开始整理资料,讨论后续的研究方向。只是空气中,依旧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微妙气氛。
林凡的回归,在营地引起了不小的动静。他独自对抗“爆炸核心”(官方说法)、身受重伤的消息早已传开,此刻见他安然归来,众人看向他的目光中,充满了感激、敬佩,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疏离与敬畏。毕竟,那晚发生的事情,超出了太多人的理解范畴。
林凡对此并不在意,他直接找到了赵阡陌。
多日不见,赵阡陌清瘦了些,但眼神更加明亮锐利,显然这几日并未闲着。见到林凡气色大好,她终于彻底放下心来。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她引着林凡来到临时整理出来的办公室,关上门,急切地说道,“我这边有重要发现!”
她打开电脑,调出复杂的图表和数据:“我分析了节点能量在事件前后的变化曲线,发现虽然整体稳定了,但其能量频谱中,多出了一种极其微弱、但从未有过的‘秩序’波动!这种波动的特征,与你带来的墨家典籍中描述的、完全激活的‘净化之芯’状态非常相似!”
她指着屏幕上一条几乎与基线重合、却异常平稳的曲线:“看这里!我怀疑,你最后那一下,不仅仅是击退了魔念,可能……还在节点深处,留下了一个以核心镇源石力量为基础的、持续生效的‘净化力场’!这个力场正在潜移默化地净化节点内部残留的‘魔念’污染!”
这个发现让林凡也为之动容。如果真是如此,那意味着节点不仅暂时稳定,更有望在漫长的时间后,被彻底净化,根除隐患!这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
“另外,”赵阡陌切换画面,显示出赵王陵的详细结构图,“我结合父亲笔记、墨家典籍和这次的监测数据,重新构建了陵墓地下结构的模型。我发现,墨家先贤布置的封印体系,其核心并不仅仅是那块镇源石,而是一个以镇源石为能量枢纽、覆盖整个陵墓区域的庞大能量网络!这个网络因为年代久远和节点异动,很多地方已经失效或破损,但如果能将其修复……”
她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或许,我们不仅能彻底封印节点,还能真正理解并有限度地利用这种稳定的时空能量,用于科研,甚至……其他有益的领域!”
她的想法与林凡不谋而合。被动防守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唯有真正理解、掌控,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修复网络,需要时间和大量的资源。”林凡沉吟道,“而且,不能引起外界的过度关注。”经历了秦少和老鬼事件,他深知怀璧其罪的道理。
“我明白。”赵阡陌点头,“我们可以先从理论研究和小范围的试验开始。孙教授和王队长是值得信任的,可以争取他们的支持。周先生那边……”她看向林凡。
“周衍可用,但需防范。”林凡直言不讳,“他追求力量与长生的执念未消,合作可以,核心技术必须掌握在我们手中。修复网络之事,暂且保密,你我知晓即可。”
赵阡陌郑重点头。
正在这时,王队长敲门进来,脸色有些怪异:“林凡,赵工,外面……来了几个人,说是国家‘异常现象与古文明研究所’的,指名要见你们和孙教授。”
国家异常现象与古文明研究所?
林凡和赵阡陌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官方的特殊部门,终于注意到了此地非同寻常的动静,正式介入了。
一场新的、或许没有硝烟、却同样复杂的博弈,即将展开。
而林凡,这个来自战国的灵魂,身负时空钥与核心镇源石,在经历了九死一生的月圆之战后,又将如何在这个现代世界的权力与秘密网络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履行守护的使命?
尘埃看似落定,水面之下,却是更加汹涌的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