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唯有夜明珠清冷的光辉流转,映照着三人凝重的面容。玄戊那句“需从长计议”的尾音还在空气中回荡,带着千钧的重量。
林凡背靠着冰冷的石壁,虽然剧毒已祛,但经脉如同被烈焰燎原后又遭冰封,空荡灼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肩胛处传来的、深入骨髓的虚弱钝痛。他脸色依旧苍白,唇上毫无血色,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在虚弱中燃烧着不屈的火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锐利、更加冷静。
“前辈所言‘从长计议’,自是稳妥。”林凡开口,声音沙哑却异常平稳,仿佛刚才在鬼门关前挣扎的人并非自己,“然敌暗我明,彼辈得笔记如虎添翼,绝不会给我等从容‘从长’之机。节点异动愈发频繁剧烈,恐已至爆发临界。被动防守,无异于坐以待毙。”
他微微喘息,调整着因说话而略显急促的呼吸,继续道:“合纵连横,分化瓦解,乃存亡之道。周衍与老鬼,道不同,心亦异。周衍所求,或为掌控节点之力,窥探长生之秘,乃至借此力量,在此世延续其道统,成就其野望。其手段虽不乏算计,然根基终属道家正统,行事尚有章法底线。而老鬼……”林凡眼中寒光一闪,“其所修所行,阴邪诡谲,充满死寂与毁灭,与节点失控之危害,本质同源。若节点彻底落入其掌控,恐非此一地之祸,而是波及更广的灾难。此点,周衍未必不明。”
赵阡陌紧握着林凡冰凉的手,听着他条分缕析,心中的慌乱与无助渐渐被一种坚定的信念所取代。她接口道:“林凡说得对!周衍和白老师……和老鬼,他们绝对不是一路人。秦少或许只是被利用的棋子,但周衍和白老师之间一定有分歧!我们可以想办法,让周衍意识到,与虎谋皮,最终只会反噬自身!甚至……或许能暂时将他拉到我们这边,或者至少,让他袖手旁观?”
这个想法很大胆,甚至有些天真。但在此刻绝境之下,任何一丝可能打破僵局的机会,都值得尝试。
玄戊沉默地听着,面具后的目光在林凡和赵阡陌脸上来回扫视,最终,缓缓颔首。“洞察入微,胆大心细。汝等能于逆境中看到此层,殊为不易。”他肯定了他们的判断,“周衍此人,确非甘居人下之辈,其与老鬼合作,无非是各取所需,相互利用。若能寻得其真正渴求之物,或揭示老鬼背后隐藏的、足以威胁其自身利益的图谋,未必不能使其动摇,乃至反戈。”
他话锋一转,看向林凡:“然此计凶险,如同火中取栗。周衍道行高深,心机深沉,远非秦少之流可比。与之周旋,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以你如今状态,如何能行此险棋?”
林凡深吸一口气,强忍着经脉的抽痛,试图调动一丝内息,却只引得丹田处传来针扎般的刺痛,额角再次渗出细密冷汗。他苦笑道:“力有不逮,便需借势。某虽重伤,然心智未损,对此地气机、对古法异术的理解犹在。与周衍交涉,未必需要武力相胁,可示之以‘理’,诱之以‘利’,更重要的是,示之以‘弱’。”
“示弱?”赵阡陌不解。
“正是。”林凡眼神深邃,“让他看到我的价值,也看到我此刻的‘无力’。一个拥有‘时空钥’、知晓古秘、却因重伤暂时失去威胁、甚至可能成为他人‘资源’的穿越者,比起一个全盛时期、难以掌控的战国将军,对周衍这等精于算计之人而言,或许更具‘合作’的吸引力。他想要我身上的秘密,想要掌控节点的钥匙,在我重伤未愈、急需庇护和资源之时抛出橄榄枝,正是他可能采取的策略。而我等,便可顺势而为,探其虚实,寻其破绽。”
这是将自己置于更加危险的境地,如同主动走入猛兽的巢穴。但也是目前形势下,唯一可能打破被动、争取时间和主动权的险招。
玄戊沉吟片刻,那雕刻着怒容的面具仿佛也带上了一丝凝重。“置之死地而后生……此法虽险,却也是眼下破局之一策。然需谨记,周衍非是易与之辈,其‘利’之所在,绝非寻常。你欲与之虚与委蛇,手中需有足以引起其兴趣,却又不能一次性满足其欲望的‘饵’。”
林凡点头:“晚辈明白。‘时空钥’之秘,节点操控之法,乃至战国时期关于此地的某些失落记载……皆可成为‘饵料’。关键在于,如何投喂,何时收线。”他顿了顿,看向赵阡陌,“同时,阡陌需尽快凭借记忆,复现笔记中关于节点能量运行规律、‘镇源石’符文解析的核心内容。即便笔记被盗,我们也不能完全失去对节点知识的掌控。或许,我们能从中找到比老鬼更快定位核心石片,或暂时稳定节点的方法。”
赵阡陌立刻郑重点头:“我明白!回去之后,我立刻就开始整理!那些符号和公式,大部分我都记得!”
玄戊最后道:“既如此,便按此计行事。林凡,你先行回去静养,至少需三日,待体内残余邪毒彻底化去,经脉稍稳,再图后续。在此期间,老夫会密切关注老鬼与周衍动向,并设法确认那‘地脉火莲’线索的准确性。一旦时机成熟,或需你等再行险着。”
计议已定,玄戊再次出手,以自身精纯浑厚的大地元气,助林凡梳理了一遍紊乱的经脉,暂时压制住伤势,使其至少能够行动自如。
当林凡和赵阡陌再次走出那片僻静小林时,东方的天际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晨曦微露,驱散了长夜的黑暗,却驱不散笼罩在考古营地上空那无形的压抑。
回到营地宿舍,果然引起了不小的动静。林凡那苍白如纸的脸色、肩胛处虽然包扎妥当却依旧隐约透出血迹的伤口,以及两人一身的风尘与疲惫,都瞒不过有心人的眼睛。
孙教授闻讯立刻赶来,看到林凡的模样,又是心疼又是焦急,连连追问发生了何事。
赵阡陌按照与林凡商量好的说辞,只言昨夜外出探查父亲失踪线索时,在东南方向遭遇不明身份人员袭击,林凡为保护她而受伤,对方手段诡异,抢走了一些私人研究资料(隐去了笔记的具体内容和李哲的背叛)。她刻意强调了袭击者使用的“非现代武器”和诡异手段,与昨日营地的“迷魂阵”隐隐呼应。
孙教授听得脸色铁青,愤怒之余,更多的是深深的无力与担忧。他自然能猜到此事与秦少、周衍脱不了干系,但苦于没有直接证据,对方势力盘根错节,又有正式公文在手,他一个考古项目负责人,能做的实在有限。他只能再三嘱咐林凡好好养伤,加强营地安保,同时将此事再次向上级做了紧急汇报。
王队长更是怒火中烧,亲自带人加强了林凡和赵阡陌住所周围的警戒,看向林凡的眼神充满了敬佩与愧疚。敬佩的是林凡的身手和担当,愧疚的是自己未能保护好营地成员。
林凡受伤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在营地内部传开。那些原本因匿名信而对林凡心生疑虑的研究员,在得知他是为保护赵阡陌而受伤后,态度不由得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恐惧与猜疑依旧存在,但其中也掺杂了几分同情与敬佩。至少,这个神秘的“林助理”,在危难时刻,是站在他们这边的。
而这一切,正是林凡和赵阡陌希望看到的。示敌以弱,同时也需稳住内部人心。
接下来的三天,林凡足不出户,在赵阡陌的悉心照料下,全力运转玄戊传授的调息法门,配合着营地医务室提供的消炎镇痛药物以及玄戊留下的、用以化解残余邪毒的药散,艰难地修复着受损的经脉与肉体。过程缓慢而痛苦,每一次内息试图流过那些受损严重的经脉节点时,都如同刀割斧凿,但他硬是凭借着惊人的意志力挺了过来。
赵阡陌则除了照顾林凡,所有时间都扑在了电脑前。她凭借着惊人的记忆力和对父亲研究思路的深刻理解,开始疯狂地复现、推导笔记中的核心内容。复杂的能量公式、诡异的符文结构、关于节点周期性活跃规律的推测、以及“镇源石”可能存在的几种能量共振模式……大量的数据和图表在屏幕上生成、修改、完善。她几乎是不眠不休,眼眶深陷,但眼神却越来越亮。在整理的过程中,一些过去未曾留意的细节,父亲某些看似随手的标注,都仿佛被赋予了新的意义,让她对节点和石片的认知,在危机压迫下飞速提升。
期间,秦宇集团捐赠的那批“先进设备”还是以“技术支援”的名义,在几名穿着秦宇集团工装、眼神却透着精明的“技术顾问”操作下,运抵了营地。孙教授虽然极力阻挠其接入核心数据网络,但也无法完全禁止他们在营地外围和部分非关键区域进行“测试”和“布设”。无形的监视感,如同蛛网般,悄然笼罩了营地的每一个角落。
周衍和秦少没有再亲自前来,但他们的影响力,却通过这些设备和人员,无声地渗透着。
第三天傍晚,林凡盘膝坐在床上,缓缓收功。虽然脸色依旧带着病态的苍白,体内内息依旧微弱,但那双睁开的眼眸,已然恢复了往日的沉静与深邃,只是深处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经脉的灼痛感减轻了许多,至少不再影响正常的行动和思考。
“感觉怎么样?”赵阡陌端着一杯温水走过来,关切地问道。
“无碍了。”林凡接过水杯,目光落在她电脑屏幕上那些复杂得令人眼花缭乱的图表和符号上,“进展如何?”
赵阡陌脸上露出一丝混合着疲惫与兴奋的神色:“有很大突破!我重新推导了节点能量潮汐的模型,发现其活跃周期可能比父亲之前推测的更短,而且下一次大的活跃期,很可能就在……七天之内!”
林凡眼神一凝:“七天?!”
“对!”赵阡陌语气急促,“而且,我对比了父亲笔记里关于‘镇源石’符文的几种能量共鸣假设,结合你之前对地气的感知,我大致模拟出了那块核心石片可能产生的独特能量‘指纹’!虽然范围依旧很大,但比我们之前盲目搜寻要精确太多了!只要能有一个足够灵敏的能量探测装置,在节点下次活跃期前后,在其影响范围内进行扫描,就有很大机会定位到它!”
这无疑是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找到核心石片,是稳定节点、釜底抽薪的关键!
但林凡的眉头却微微蹙起:“足够灵敏的能量探测装置……营地现有的设备,恐怕难以达到你的要求。”他目光扫向窗外,“而秦宇集团送来的那些……”
赵阡陌也沉默了。那些设备或许具备这个能力,但绝不可能为他们所用。
就在这时,宿舍的门被轻轻敲响。
王队长的声音传来:“林助理,赵工,外面……周衍周先生派人送来了一份礼物,说是给林助理压惊疗伤的。”
林凡与赵阡陌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神色——鱼儿,开始试探了。
“请他进来。”林凡沉声道。
门被推开,王队长侧身让进一个穿着青色道童服饰、年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年眉目清秀,眼神灵动,手中捧着一个紫檀木长盒,举止倒是颇为有礼。
“晚辈清尘,奉家师周衍先生之命,特来探望林先生。”少年声音清脆,对着林凡和赵阡陌行了一个古礼,“家师听闻林先生前日遇袭受伤,深感关切。此乃家师珍藏的一株五十年份‘血玉灵芝’,最是补益气血,滋养经脉,于伤势恢复大有裨益,特命晚辈送来,聊表心意,望林先生笑纳。”
说着,他将紫檀木盒双手奉上。
盒盖开启的瞬间,一股浓郁而温润的药香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令人精神一振。只见盒内红绸衬底上,安静地躺着一株形态酷似如意、通体呈暗红色、仿佛内蕴血光、质地温润如玉的灵芝,正是罕见的疗伤圣药——血玉灵芝。
这份礼,不可谓不重。周衍此举,示好的意味非常明显,同时也是一种实力的展示。
林凡神色不变,既未露出惊喜,也未显排斥,只是淡淡道:“周先生有心了。此物珍贵,林某受之有愧。”
那名叫清尘的道童微微一笑,语气不卑不亢:“家师言,宝物赠英雄。林先生非常人,当用非常药。此物虽珍,若能助林先生早日康复,便是物尽其用。家师还让晚辈带一句话……”
他顿了顿,目光清澈地看向林凡:“家师言,江湖风波恶,独木难支。林先生身怀异宝,又逢此多事之秋,若无同道援手,恐步步维艰。若林先生有意,待伤势稍愈,家师愿在清风观别院设下清茶,与先生一晤,共论大道,或可解先生眼下之困局。”
图穷匕见。邀请终于来了。
林凡沉默片刻,仿佛在权衡,最终缓缓开口:“周先生厚意,林某感念。请回复尊师,待林某伤势稍稳,必当亲自登门,拜谢赠药之谊,并与先生……煮茶论道。”
他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给出了一个模糊的、带有条件的应允。
清尘似乎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再次行礼:“晚辈定将林先生的话带到。告辞。”
道童离去后,房间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赵阡陌看着那株价值连城的血玉灵芝,眉头紧锁:“他这是什么意思?先兵后礼?打一棒子给个甜枣?”
林凡轻轻合上紫檀木盒的盖子,隔绝了那诱人的药香,眼神冰冷:“是试探,也是诱惑。他想知道我的伤势到底有多重,我的态度是否软化,更想用这株灵芝和我急需恢复实力的现状,来引我上钩。这株灵芝……确实对我伤势极有好处,若服用,或能缩短一半以上的恢复时间。”
“那……能用吗?”赵阡陌担忧地问。她怕这里面有诈。
林凡拿起灵芝,仔细感受了片刻,摇了摇头:“药性纯正,并无暗手。周衍此人,纵然心思深沉,但于此等赠药之事上,还不屑于做手脚,平白堕了身份。他既要示好,便不会在此物上动心思。”他沉吟道,“此物……可收下,但暂时不用。”
“为什么?”
“若立刻用了,便显得我过于急切,底牌尽露。留着它,反而能让他摸不清我的虚实,猜不透我是否还有别的疗伤手段或底气。”林凡将灵芝放回盒中,“而且,与周衍会面之前,我的‘弱’,需要保持在一个恰到好处的程度。太弱,则无谈判资本;恢复太快,则引其忌惮。”
赵阡陌恍然,心中对林凡的缜密心思更是佩服。
就在这时,林凡神色微动,目光投向窗外某个方向。赵阡陌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远处营地边缘,一棵老槐树的阴影下,似乎有一个极其模糊的黑影一闪而逝,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是玄戊前辈?”赵阡陌压低声音。
林凡微微颔首:“应是前辈有所发现,前来告知。”
果然,片刻之后,一片薄如蝉翼、颜色与泥土无异的特殊树叶,如同被风吹送般,悄无声息地从窗户缝隙中滑入,精准地落在了林凡的掌心。树叶上,以极细的、仿佛天然生成的纹路,勾勒出几行简短的古篆字迹。
林凡凝神辨认,脸色逐渐变得凝重。
“前辈查到什么了?”赵阡陌紧张地问。
林凡将树叶递给她,沉声道:“前辈确认了那‘地脉火莲’的线索。位于据此西北方向七十里外,一处名为‘赤焰谷’的废弃古矿脉深处。那里地火紊乱,磁场怪异,常年弥漫有毒瘴气,更可能有……地底阴生存活,凶险异常。”
他顿了顿,继续道:“更重要的是,前辈暗中监视老鬼所在的度假村工地,发现他们近日活动频繁,似乎在为某种大型仪式做准备。而且,他捕捉到一丝微弱的能量波动,与赵工你模拟出的核心石片能量‘指纹’……有七分相似!”
“什么?!”赵阡陌惊得站了起来,“他们……他们已经找到核心石片了?!”
“未必是找到了实物。”林凡眼神锐利如刀,“更可能是……他们通过笔记中的记载,或者别的什么方法,已经能够在一定范围内,感应到那石片的存在,甚至……正在尝试远程激活或引导它!为那个所谓的‘月圆之夜’仪式做准备!”
危机,陡然升级!
对方的速度,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快!
林凡猛地站起身,虽然动作牵动了伤口,让他眉头微蹙,但身姿依旧挺拔如松。他望向窗外渐渐沉落的夕阳,天边那最后一抹霞光,如同血染。
“不能再等了。”他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明日,我便去会一会那位周先生。这合纵连横之局,是成是败,便看此番交锋了!”
赤焰谷的凶险,老鬼的紧逼,节点的倒计时……所有的一切,都如同巨大的漩涡,将所有人卷入其中。而与周衍的这次会面,将成为决定这场时空保卫战走向的关键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