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穿透浓稠魔气的微弱白光,像冬夜里最后一点未熄的炭火,顽强,却让人心头发紧。
“爹——!”苏芮的喊声带着哭腔,破了音。她什么都明白了。为什么父亲音讯全无,为什么他无法脱身——他竟是用自己的肉身和神魂,化作了最后一道枷锁,硬生生拖住了池底那想要破封而出的怪物!
云珩真人那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在翻滚的黑气与摇曳的白光间明灭。他紧闭的眼睑猛地掀开,眼底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可那目光,却像淬了火的寒铁,沉甸甸地压了下来,扫过全场,最终钉死在半空中被青色锁链捆得动弹不得的乾修远身上。
属于元婴真人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岳,轰然降临!
“孽障!安敢在我青云宗内撒野!”
这一声怒喝,并非冲着池底嘶吼的古魔,而是直冲乾修远和他那些面如土色的手下而去!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闷雷直接在每个人识海深处炸开,震得他们气血翻腾,几个修为稍弱的五常仙门弟子当场腿一软,跪倒在地。
几乎同时,云珩真人周身白光爆燃!那贯穿他躯体的漆黑符文锁链,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竟寸寸崩裂!他这是在燃烧本命元婴,榨取最后的潜力,强行挣脱束缚,将一股精纯浩瀚的力量,毫无保留地渡给了天空中那道略显虚幻的阵灵身影!
得到这股生力军的注入,阵灵那原本模糊的轮廓瞬间凝实,散发出的古老威压让周遭的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光线微微扭曲。
“封!”
苍老的意念再次响彻天地,带着一种言出法随的韵味。
漫天游弋的青色锁链骤然亮起刺目光华,不再分散,如同收到指令的军队,迅速汇成三股洪流!
一股如灵蛇盘绕,死死缠住那疯狂挣扎、魔气滔天的古魔残骸,硬生生将它庞大的身躯和喷涌的黑气往回压缩,蛮横地拖向池底深处。那令人心悸的咆哮声迅速变得沉闷,最终只剩下被扼住喉咙般的、不甘的呜咽。
另一股则精准地卷起地上瘫软的乾修远,像拎一只待宰的鸡鸭,将他提到半空。乾修远徒劳地扭动着,体内金丹疯狂旋转,试图爆发,可在那融合了阵灵法则与宗主元婴之力的锁链面前,所有的挣扎都显得可笑而无力。
最后一股锁链,则在天穹之上交织成一张遮天蔽日的青色巨网,将被抽打得舰体坑洼、护盾明灭不定的三艘“净化者”战舰,连同它们周围那一小片空间,一股脑地包裹、压缩!战舰主炮口能量汇聚的光芒徒劳地闪烁着,却根本无法穿透这由法则构成的罗网!
随着古魔被重新镇压回池底,云珩真人的身影终于缓缓自那魔气最浓郁处升起。他脸色白得吓人,气息如同风中残烛,嘴角那缕金色的血液异常刺眼,显然代价惨重。但他的脊梁依旧挺得笔直,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回乾修远身上。
“乾修远,”云珩真人的声音很平静,却像冰层下的暗流,蕴含着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你身为上宗特使,纵容属下构陷我宗弟子在前,勾结外部势力,妄图颠覆我青云道统在后,更欲启动邪阵,以我宗门人性命为献祭……”
他每说一句,乾修远脸上的血色就褪去一分,眼神中的惊恐几乎要溢出来。
“今日,本座以青云宗宗主之名,”云珩真人缓缓抬起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一点令人灵魂战栗的极致寒芒在他指尖凝聚,四周的温度骤然下降,“依宗门铁律,并会通告五常仙门——废你修为,以正视听!”
“不!云珩!你不能!!”乾修远发出野兽般的绝望嚎叫,“我是总公司……你动我,就是与天道总公司为敌!你们整个青云宗都要陪葬……”
“嗤——!”
一声轻微得几乎听不见的脆响。
那道凝练的指风,如同热刀切入牛油,没有丝毫阻滞地洞穿了乾修远的丹田气海。
嚎叫声戛然而止。
乾修远眼睛猛地凸出,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无法置信。他能清晰地“看”到,自己苦修数百载、视为大道根基的金丹,在那指风掠过时,如同精美的瓷器般布满了裂纹,随即轰然崩碎,化作最精纯的灵气,从他体内疯狂逸散。他饱满的皮肤迅速干瘪下去,布满皱纹,满头黑发在眨眼间变得灰白枯槁,眼中的神采彻底熄灭,只剩下死寂。
前一刻还高高在上的金丹特使,转眼间修为尽废,形如槁木,只剩下胸腔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扑通!
锁链消散,乾修远像一摊烂泥从空中摔落,瘫在地上,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整个禁地,死寂无声。
无论是五常仙门的残兵败将,还是劫后余生的反抗军弟子,都被这瞬息间的雷霆手段震慑得大气不敢出。元婴之怒,竟恐怖如斯!
云珩真人甚至没有再多看地上的废人一眼,他的目光转向天空中被青色大网包裹、仍在微微震颤的“净化者”舰队,以及地面上那些面无人色的五常仙门修士。
他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宣告般的、不容置疑的威严,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即日起,青云宗,无限期推迟所谓‘上市’之议!任何未经本座允许,妄图干涉我宗内务、损我弟子福祉者,皆视为对青云宗的挑衅!”
“青云宗与五常仙门之合作,自此刻起,重新评估!评估期内,所有五常仙门人员,限一日内,退出青云宗地界!逾期滞留者——视同入侵!”
这番话,掷地有声,等同于直接撕毁了与五常仙门乃至其背后天道总公司的部分契约!这是何等的决绝与气魄!
“宗主英明!!”
“青云宗万岁!!”
短暂的沉寂后,反抗军弟子中爆发出海啸般的欢呼,许多人相拥而泣,激动得难以自持。他们赢了!他们真的凭自己的力量,撬动了那看似不可撼动的庞然大物!
王卷紧紧搀扶着依旧昏迷的赵明,石坚用斧柄支撑着身体,抹去唇边的血,咧嘴笑了起来。苏芮望着父亲那虽然虚弱却顶天立地的背影,泪水无声滑落,那是骄傲,也是心疼。
林闲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一直紧绷到极致的神经骤然松弛,强烈的疲惫感和神魂被撕裂般的剧痛如同决堤洪水般涌来,让他眼前发黑,身体晃了晃,几乎要栽倒在地。
就在这时,云珩真人的目光,越过欢呼雀跃的人群,精准地落在了林闲身上。
他身形微动,下一刻便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林闲面前。
“你,很好。”云珩真人看着这个浑身是伤、摇摇欲坠的年轻人,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赞赏,声音压得极低,仅容林闲一人听见,“这一局,我们险胜。”
林闲强撑着想要站直,开口说些什么。
云珩真人却微微抬手,止住了他,继续密语传音,那声音里带着一丝林闲从未听过的凝重:
“但莫要忘了,我们扳倒的,不过是摆在明处的一颗棋子,连马前卒都算不上。”
“天道总公司……那双眼睛,已经落在你身上了。”
“前路艰险,好自为之。”
说完,云珩真人深深看了林闲一眼,不再多言,转身面向沸腾的人群,开始沉稳地发号施令,安排救治伤员,清点损失,敦促五常仙门残部即刻离境。
林闲站在原地,反复咀嚼着宗主最后那几句话,他看着天空中被阵灵之力包裹、渐渐变得透明直至消失的“净化者”战舰和古魔封印之地,又瞥了一眼地上那滩名为“乾修远”的烂泥。
赢了这一局?
是的,他们阻止了上市,救下了同门,废掉了特使,逼退了强敌。
可云珩真人的警告,像一块冰冷的巨石,投入他刚刚泛起一丝轻松的心湖。
真正的风暴,那来自九天之上、俯瞰众生的“天道总公司”的注视,或许,从这一刻起,才真正降临。
(钩子:就在青云宗上下忙着打扫战场、沉浸在悲喜交加的氛围中时,无人察觉,已成废人的乾修远怀中,一枚看似与普通传讯玉符无异的物事,在他生命之火即将彻底熄灭的前一刹,微不可察地闪烁了那么一下,一段经过高度加密的、内含“异常变量林闲”、“未知摸鱼系统”、“阵灵提前苏醒”、“威胁等级极高”等核心信息的碎片,已被发送向某个遥远而冰冷的未知坐标。虚空深处,仿佛有一双漠然的眼睛,于此瞬,悄然睁开了一道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