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闲鱼阁?有点意思。”如同鬼魅的低语,在林闲脑海里盘旋了好几天。对方是敌是友?目的何在?这种被未知存在盯上的感觉,比赵干那明晃晃的恶意更让人脊背发凉。
他变得更加谨慎,摸鱼都摸得小心翼翼,【隐身坐垫】几乎成了常驻状态,连和王卷在茅厕后的“战略会议”都暂时中止了。系统商城里那本售价50摸鱼点的《摸鱼者自我修养》残页,被他咬牙买下。阅读之后,没什么立竿见影的效果,但似乎对如何更好地收敛气息、降低存在感多了些模糊的感悟,算是聊胜于无。
杂役区表面恢复了“平静”,但那场短暂的传讯符直播,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涟漪尚未完全平息。赵干明显收敛了许多,虽然眼神依旧阴狠,但至少不敢再明目张胆地偷懒或当众肆意打骂,只是那积压的怒火,恐怕燃烧得更旺了。而不少杂役干活时,眼神里少了些麻木,多了点不易察觉的闪烁,私下里的抱怨也似乎大胆了一点点。
这天下工后,林闲避开人群,习惯性地走向通铺后那片相对僻静的区域,想呼吸点没那么污浊的空气,顺便捋一捋混乱的思绪。
刚转过一个堆放废弃杂物的角落,他就看到了那个身影。
她就站在一截枯死的灵木旁,身形纤细,穿着一身与杂役灰布服截然不同的、料子明显好上几个档次的浅青色衣裙,裙摆绣着简单的流云纹,在傍晚黯淡的光线下,依旧显得干净清爽。她背对着林闲,望着远处沉入暮色的山峦,侧脸线条柔和,却带着一种疏离的清冷。
是那个给他传讯符的女杂役口中的“苏芮师姐”。
林闲脚步顿住,没有立刻上前。
苏冉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到来,缓缓转过身。她的容貌算不上绝美,但五官清秀,皮肤白皙,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清澈平静,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幽泉,仿佛能倒映出人心,却又看不出丝毫情绪。她身上没有寻常杂役的卑微或惶恐,也没有宗门正式弟子的骄矜,只有一种超然物外的……平静。
“林闲师弟。”苏芮开口,声音和她的人一样,清清冷冷,没什么起伏,却不会让人觉得失礼。
“苏师姐。”林闲点点头,保持着距离,心里快速盘算着对方的来意。这位背景神秘的大小姐,找他这个底层杂役做什么?为了“闲鱼阁”?
“前几天的事情,很精彩。”苏芮语气平淡,像是在评价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搅动一池死水,虽然手段糙了点,但效果不错。”
“师姐过奖。”林闲不置可否,“不知师姐找我,有何指教?”
苏芮没有直接回答,目光平静地扫过林闲,那眼神仿佛能穿透他刻意维持的懒散外表:“你不用紧张。那天干扰你传讯,并给你留言的,不是我,但我知道是谁。”
林闲心头一凛,面上不动声色:“哦?”
“是‘戒律堂’下属,‘风闻司’的人。”苏芮轻轻吐出两个字,观察着林闲的反应。
戒律堂?风闻司?林闲搜索着原主零碎的记忆。戒律堂是宗门掌管刑罚、维持秩序的地方,权势不小。风闻司……听起来就像是负责监听、情报的机构。
“风闻司负责监控宗门内外一切非常规信息流动,尤其是涉及‘煽动’、‘悖逆’的言论。”苏芮继续解释道,语气依旧没什么波澜,“你那点小把戏,能瞒过赵干,却逃不过他们的耳目。他们之所以没有当场把你揪出来,一是你那‘闲鱼阁’名头虽响,但尚未有实质行动;二来……或许也是想看看,你这枚意外的棋子,能搅出什么风浪。”
棋子?林闲品味着这个词。看来自己这点小动作,已经落入某些更高层势力的眼中了。
“师姐告诉我这些,是为了什么?”林闲直接问道,“总不会是好心提醒我吧?”
苏芮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幅度小到几乎不存在:“你可以把这看作是一种……投资。”
“投资?”
“我看重你的……‘与众不同’。”苏芮的目光似乎能看进林闲的眼底,“你似乎有一套自己的生存哲学,并且有能力将其付诸实践。在所有人都被‘福报’和‘优化’压得喘不过气时,你是少数还能想着反抗,并且找到方法反抗的人。”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许,却更加清晰:“宗门这潭水,很深。比你看到的,比你想象的,都要深。赵干之流,不过是摆在明面上的小角色。真正的阴影,藏在更深处。比如……灵田里的那些‘稻草人’。”
林闲瞳孔微缩!她果然知道!甚至可能知道得更多!
“你想做什么?”林闲沉声问。
“我不想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苏芮的语气带着一种与她年龄不符的淡然,“我只是觉得,现在的青云宗,病了,病得很重。有人热衷于‘上市’,有人甘当‘工贼’,更多的人在麻木中等待被收割。这不对。”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远山,带着一丝几不可查的怅然:“我力量有限,改变不了大局。但我可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给一些像你一样,不愿意认命的人,提供一点微不足道的帮助。比如,一些不那么容易被‘风闻司’监控的传讯符,或者……某些时候,一些无关紧要的信息。”
她转过头,重新看向林闲:“你可以把这理解为一个潜在的……合作意向。你继续你的‘闲鱼阁’,用你的方式去折腾。在必要的时候,我或许可以为你提供一些掩护,或者情报。相应的,如果你的‘折腾’能偶尔让某些人不那么舒服,让这死水再多泛起一些涟漪,那就够了。”
林闲沉默着,快速消化着苏芮话里的信息。她这是在招揽?还是寻求合作?听起来更像后者。她似乎拥有一定的资源和信息渠道,但自身受到某种限制,无法直接下场,需要找一个“代理人”或者说“搅局者”。而自己,恰好进入了她的视野。
风险很大。戒律堂、风闻司、还有那神秘的“上市”黑手……自己这点微末道行,一个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但机遇同样存在。苏芮的背景和资源,无疑能为他提供极大的助力,无论是信息还是物资。而且,有一个高层内部的“盟友”,很多事情会方便得多。
“为什么选我?”林闲最后问了一句。
“因为我看得顺眼。”苏芮的回答出乎意料的简单,甚至带着点任性,“而且,你够滑头,也够胆大。更重要是,你似乎……不怕‘优化’。”
不怕优化?林闲心里笑了笑,那是因为老子根本就没打算按你们的规则玩!
他抬起头,看向苏芮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合作可以。但我有几个条件。”
“说。”
“第一,信息共享。关于‘稻草人’,关于‘上市’,关于宗门内部我知道和不知道的阴暗面,我需要知道更多。”
“可以,在我能说的范围内。”
“第二,我需要一定的自主权。怎么折腾,何时折腾,由我决定。你不能干涉我的具体行动。”
“可以。我只提供建议和有限的支援。”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林闲盯着苏芮,“如果事不可为,我有权单方面终止合作,并且,你不能暴露我。”
苏芮静静地看了他几秒,点了点头:“合理。我接受。”
没有歃血为盟,没有惊天动地的誓言,就在这废弃角落,暮色四合之中,一场关乎未来命运的合作,以一种近乎平淡的方式达成了。
“这个你拿着。”苏芮从袖中取出一个材质明显更好的储物袋,递给林闲,“里面有一些改良过的传讯符,效果更好,也更隐蔽。还有一些基础的丹药和灵石,算是我前期的投资。”
林闲接过储物袋,神识略微一扫,里面空间不大,但东西确实是他这个杂役急需的。
“以后如何联系?”林闲问。
“需要找我时,将灵力注入这张符纸。”苏芮又递过一张特殊的、带着淡淡兰花气息的白色符纸,“我若方便,自会回应。若无急事,每月朔望之夜,可在此处碰面。”说完,她不再多言,对林闲微微颔首,转身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渐浓的夜色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林闲握着那尚带一丝余温的储物袋和白色符纸,看着苏芮消失的方向,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前路依旧凶险,迷雾重重。
但至少,他现在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而且,摸鱼的路上,似乎多了个……有趣的合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