订婚仪式一结束,沈京肆钻进楼上书房再没出来。
段曦儿被沈母推了两下,怀揣忐忑的心,踩着台阶来到二楼。
“咚咚咚!”
“进。”
站身落地窗前的沈京肆没有回头,镜子里反射出逐渐走近的倩影。
“阿肆,妈妈让我来问,今晚是不是留在家里。”
沈京肆回身,看向小心询问的段曦儿。
喝光的酒杯放回旁边书台,他揣手,屈腿靠坐台面。
他笑眼缱绻,“你想让我留下么?”
好久不见沈京肆这么温柔的一面,还主动捏起她的手腕,握上她的手,段曦儿的心霎间飘起来。
沈京肆静静的凝着她,“怎么哭了?”
她侧脸将眼泪擦掉,想要笑,奈何这段时间积攒心中的委屈,疯狂撞击着胸腔,震颤了她紧抿的唇瓣。
“我,我以为,你不会再在意我的感受了。”
沈京肆捏出西装里的手帕,给她擦了擦泪痕。
“谁说我不在意了。”
“那你,你还整日不回家,不接我和妈妈的电话,我们都以为,你是铁了心要在外面和路珍予过一辈子。”
沈京肆笑出口浊气,照她额头弹了下,带点宠溺的。
“真不要你了,还回来跟你订婚干什么,我看起来很闲么?”
段曦儿哭的更凶了,一下冲到他怀里。
“那你还爱我么?或者说,在我和她之间,你还会选择我么?”
任由女人在怀中哭诉,沈京肆望向前方的眼没什么焦点。
“当然,我说过会护你,自然会护着。”
经过这么多天精神上的紧绷和煎熬,此刻的段曦儿在沈京肆面前难得坦诚。
“阿肆,你知道的,我爱你,真的很爱你。”
沈京肆,“我当然知道。”
怀里的段曦儿却摇头。
“不,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为了爱你,这些年来都做过什么,可我自己知道。”
沈京肆笔直的身子站在那,在怀中人看不见的角度,双眸死寂无波。
“你舍命救我,冒着段家可能被牵连的风险搭救沈家,陪了我五年,我都知道。”
可事实是远不止这些,但段曦儿不敢告诉这个男人。
“也许我曾经是做过一些错事,但阿肆,请你相信我,我都是为了爱你,我太爱你了。”
沈京肆语气平淡,“我知道。”
段曦儿,“我也知道,封漫漫,路珍予,她们讨厌我,憎恶我,巴不得我赶紧死掉。可我就只是想好好的爱你,成为你的妻子,仅此而已。”
沈京肆拍拍她颤抖不止的肩膀,“你乖点,老实点,我自然不会让她们动你。”
“可是,总会有人想让我死。”
“有我在一天,就没人敢。”
女人眼挂泪珠抬头,是感动还是意外,或许是全都有,又把人抱住。
“谢谢你阿肆,谢谢你今晚跟我说这些。只要有你这话,就算是为了你去死,我也无怨无悔。”
书房门再次被敲,随段曦儿擦着眼泪从沈京肆怀里退出来,下人端着两碗热汤走来。
“少爷少夫人,夫人怕你们酒喝多了明早闹头,让我送醒酒汤来。”
男人直长的睫毛轻扇了下,“拿来吧。”
眼看着沈京肆接过汤碗不做犹豫的仰头喝去,段曦儿抿抿唇,看着自己那碗,也喝的一滴不剩。
下人离开,书房门再次紧闭。
看着沈京肆起身坐回沙发上,撤掉领带丢一边,胳膊架到沙发背上。
段曦儿慢慢走过去,屈膝贴着他腿坐下。
她把手搭到他大腿上,“阿肆,今晚真的不走了好不好?”
男人掀起睫毛睨来,落向她的眸光浮动着几分烫热。
喉结滚动下,他点头,“刚才不是都答应过了,怎么还问。”
段曦儿轻抿着唇瓣,羞涩的倚到他怀里。
“人家怕你出尔反尔嘛,那我今晚也不走了,留下来陪你好不好?”
沈京肆勾笑,“还没结婚呢,不怕我把你吃了?”
“你讨厌!”
粉拳轻捶下他胸口,反被滚烫的大手擒住。
段曦儿撩眼看去,视线从男人越发深看来的醉眼,到被舌尖轻舔的唇瓣,以及与逐渐泛红的脖颈隐忍对抗的青筋。
她的红唇缓缓上扬,俯身贴到他耳边,“阿肆,你想要我么?”
沈京肆目光越发灼热难压,眯着浓墨潭深的眼,薄唇勾起来,“如果我说想呢?”
“那我就给你。”
…
京城入了深夜,街道上依旧是车流不断。
出租车行驶在其中,连片的霓虹从那张清冷静宁的面容上带过。
“美女,再确定下,是要去松湾路的郑宅是么?”
平静的声音从后车厢传来,“是。”
“好嘞,那您系好安全带,咱们大概三十分钟能到。”
路珍予,“不急,你也可以慢慢开。”
三十分钟,有些耳熟。
七个月前,从机场到沈家是三十分钟,今晚,从沈家到郑家仍是三十分钟。
而这么短的一段距离,路珍予却走了五年。
此刻她的内心倒是比预想的还要平静。
别看好多人平日总把“活着干什么还不如死了”挂在嘴边。
真正面对死亡时,他们反倒想苟延残喘的再活一活。
可路珍予不是,想到即将到来的场景,她的内心却比往日任何时刻都平静。
腿上的手机又一次连连震动。
是封漫漫在她们四人群里发了视频。
路珍予没看,只点开语音。
“珍珍,告诉你个大快人心的事,老娘刚才和亦侨一起,把段家车轱辘给卸了!看着他们一家四口站车前,脸比地都黑,真真是太爽了!”
石亦侨,“何止呀,她还把沈京肆他妈当着一堆人面给损了,说她趋炎附势,就一圆滑势利眼的老狐狸精,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上辈子是买被套的,老太太脸臊的,哈哈哈哈哈哈!我都替她脚趾扣地。”
封漫漫,“石大影后也不赖,她还特别无辜的把人家庆祝用的蛋糕给撞翻了,哈哈哈哈!段曦儿她妈踩到奶油摔了个狗吃屎。”
贝听晚,“遗憾,早知道你俩的节目比春晚还精彩,我就晚一天出差了。”
封漫漫,“不晚嫂子,过两天还有段誉陶之桃订婚宴呢,下次给你发挥呀。”
贝听晚:“okok,现在我就做攻略。”
石亦侨,“诶?珍珠宝哪里去啦?怎么不说话,是睡了么?”
这话刚发出去没两秒,熟悉的头像跳出来。
路珍予,“我爱你们。”
路珍予,“永远。”
封漫漫,“知道你爱我们,不用特意强调啦,为了庆祝我俩大闹天宫成功,等我嫂子出差回来,咱们去夜色喝酒呀~”
石亦侨,“那我要叫男模,十个!”
贝听晚,“司尉不会来抓你吧?”
石亦侨,“不会~我俩gameover啦!”
出租车这时候停下来,放任群里还在热闹的讨论什么,路珍予给了车费,随手拿起搁置在旁边的保温杯,下了车。
今晚的郑宅灯火通明,还能看到院子里警灯狂闪的救护车。
路珍予顶着凉风站在路的对面,发丝被吹打在眼前。
脑海里浮现订婚宴上,沈京肆强颜欢笑的看着面前的段曦儿,将戒指一点点戴进她的中指。
对着空无人的黑夜,路珍予挽了挽唇。
“如果这样的生活也让你不开心的话,那路珍予再推你一次如何。”
上回是五年来,她用嫁给郑耀宗,推着沈京肆往上走了一大步。
而五年后的今晚,她用喝下这杯水,遥助他踩着郑家平步青云。
至此,身处风雨摇坠的郑家,必倒。
放任身前的大衣被风吹散,姑娘迈着坚定地步伐,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欲穿过马路时,口袋里响起的铃声阻了她的步伐。
小梦打来的,打一个没人接,接二连三不停地打。
站在路中间的路珍予还是接了,她怕姑娘找不着她,今晚在路宅住的不安生。
小梦,“珍珍!你听我说,你听我说!”
路珍予还安慰她,“别急,慢慢说,怎么了?”
可再随那边激动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她僵直了后背。
郑宅紧闭的大门这时打开,鸣笛的救护车在红旗的带领下,冲向黑夜的尽头。
“啪嗒。”
手机同保温杯一起坠地的破碎声。
夜,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