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曦儿一噎。
路珍予回头看来,嘴角勾着不屑,“段曦儿,这些话,只能镇得住五年前的沈贝珍,镇不住今天的路珍予了。”
段曦儿喊,“你就不怕沈家几百口人,全部因为你今天的举动而无辜死掉么!你不是最爱沈京肆了,就不怕当年那场车祸在重新上演一次么。”
她再哼笑,狠厉和阴毒不知何时爬上了双眼,“这次,可不会再有什么段曦儿冒死前去救他了,他会死的很惨。你不怕么,那么多人因为你而丧命,像五年前一样,全都是因为你,你就没有一丝愧疚么!”
平静的吐出口浊气,路珍予走回去,眼皮都没耷拉一下,抬腿照着女人的腹部就是一脚。
“啊!”段曦儿痛苦的嚎叫,刀口处的疼痛,让她忆起挥刀自尽那晚。
路珍予面不改色,“我已经给了他五年的时间成长,如果还能这么轻易地被谁弄死,只能说明,他本身就是滩烂泥扶不上墙的废物。”
如果沈京肆真是个废物,那她路珍予对他长达十几年的喜欢,就是一场彻头彻尾无稽之谈的笑话。
太累了,不想再费口舌,在段曦儿震惊到无以言说的目光中,路珍予站起身,后退两步到楼梯围栏前。
眼看她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段曦儿全身用力挣扎,“你就是个疯子,你想死自己去死,凭什么拉上我!”
“凭什么?”路珍予脸色一沉,两个大步冲回去,猛掐上女人的脖子。
终于,那张温柔娴静的容颜上,露出獠牙的恨。
“那你凭什么杀我的孩子,凭什么伤害封漫漫,凭什么为了你的一己私欲毁了我的人生!”
“你还有脸来问我?”段曦儿眼射阴狠,“明明是你先抢走我的男人,抢走本该属于我的幸福人生,路珍予,从头到尾,该死的只有你!”
路珍予不怒反笑,凑过去,“段曦儿,爱而不得的得妄想症了吧。”
“你!”
路珍予哼笑,“当然,都无所谓了,因为我们马上就要死了。”
段曦儿疯狂挣扎,长发混散在眼前,歇斯底里的像个疯子。
“谁要跟你一起死,你个疯子,你自己去死好了!”
路珍予薅着头发的手一用力,女人呲牙咧嘴的往后仰,“可我早都警告过你了,再不老实,我拉你一起死。”
在女人瞪大的血眼中,路珍予慢慢起身,来到围杆前。
指腹在齿轮上一划,重新点燃打火机,抬手……
任由身后的段曦儿发出怎样撕心裂肺的嚎叫,路珍予将这栋别墅最后环望一遍。
这里,留存着她和沈京肆最甜蜜无瑕的回忆,是他送给她的第一个家,真正的,属于她的家。
幸福从这里开始,亦在这里结束,有始有终,才是路珍予。
她挽挽唇,轻轻地说,“老朋友们,对不住了。”
她知道她这一死,爱她的人们会难过好久。
可人生总要有别离,或早或晚,或安静或轰烈。
她路珍予在沈家做了二十年克己复礼的乖乖女,人生最后一次,她要张扬娇蛮回,轰轰烈烈的让所有人知道,京城路珍予,死了。
闭上眼,松手,打火机垂直下坠。
吧嗒。
缥缈的火苗撩上满地的汽油,泛黄的火星由一个点迅速窜出一片。
安静躺在地板上的山茶干花被腾火漫过,花瓣由白到黑,再到了无人迹的灰烬。
“救命!救命!谁来救救我,有人要纵火谋杀,救命!”
人只有在真正面临死亡的那刻,才会意识到自己对生的渴望。
段曦儿是,即使她挥刀自尽过,也从没想死。
“路珍予我求求你,我不想死,我知道我做错了,我求你放过我,我,我愿意去自首,我愿意跟沈京肆承认所有的事,求你放我出去,我不想死,我真的求你!”
任由死到临头的女人如何磕头求救,路珍予不为所动。
欣赏着楼下熊熊的火焰,五年了,姑娘那双琥珀狐眸第一次真真正正有了光。
很漂亮,妩媚中带着纯粹的烂漫。
“路珍予!”
被无视,脖颈青筋根根暴起的段曦儿嘶吼,“难道只有我该死么!难道我就不无辜么!沈京肆从来就没喜欢过我,从一开始到现在,他一直在利用我,利用我的感情利用段家的权势,到头来全是因为你,请问我就不可怜,你就不欠我的么!你凭什么让我死,我不死,我绝对不死!”
留下还不放弃挣脱的段曦儿,路珍予慢慢的走向卧室。
临近七月的暖阳好明媚,透过玻璃窗照亮整个屋子。
她躺回那张大床。
这里,是她和沈京肆的开始,亦是她的结局。
她路珍予这短短的二十八年,失去过,得到过,幸福过,绝望过。
人们只知山茶花的花语是坚韧不拔的优雅,却不知它的另个含义是,“热烈干脆的退场。”
路珍予却一直都知道,因为每年深秋,沈宅那凋落满地的山茶花都是她亲手收集埋葬的。
她们洁白无瑕,在夏日盛情绽放,又会在凛冽的寒冬到来前,整朵从根茎折落。
绽放时优雅坚韧,退场时干脆利落。
她路珍予想要的人生,就是这样。
伴随外面撕心裂肺的哀嚎,床上的姑娘闭上眼,缓缓蜷缩起来的身子,好像浸泡在母亲子宫羊水中的婴儿。
一滴泪从眼角坠下,她挽起唇瓣,“爸爸妈妈,记得早点来接我回家。”
-
有五年没亲自做过蛋糕了,沈京肆废了两个残次品,耗时三小时结果又是从头再来。
他却不着急,腰酸了,直起身来扶着轻转了转,衣袖擦擦额头的汗,弯腰继续。
王凯赶来时正好看到壮观的一幕。
整个烘焙室的女员工排成排站玻璃窗前,就那么个背影,都能踮脚斜眼津津有味的看上半天。
他抿笑从人群后绕过,推开玻璃门,来到沈京肆身边,“老板,段宏去庄园找您了。”
沈京肆捏着长刀刮抹奶油的动作不停,“继续。”
王凯看起来就是心情大好的样,“估计是停职调查的批文下来了,他想跟您当面聊,还说……希望您能把段小姐先放了,剩下的条件,都好谈。”
沈京肆薄唇勾了下,刮一刀奶油举过去,“尝尝。”
老板亲手做的蛋糕,给他先尝?
王凯突然有些,哦不对,不是有些,是非常的非常受宠若惊。
沈京肆幽幽飘来句,“感觉有点甜,你尝尝,珍珍不爱吃太甜的。”
“……”
好吧,王凯就知道。
伸手刮了点放嘴里,在对方的注视下抿舌细品了品,“嗯,甜而不腻,奶香的刚好。”
沈京肆挑个眉,继续往蛋糕上涂抹奶油。
山茶花朵形状的蛋糕,上奶油考究烘焙师的耐心。
二十一岁的沈京肆没有耐心,但有颗想要时时刻刻讨姑娘开心的心。所以能沉下心来,偷偷用一年的闲暇时间学习做蛋糕,是从蛋糕烹饪,奶油熬制开始,且做得非常好。
而三十一岁的沈京肆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但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要想将段家这棵长盛京城百年的大树连根拔起,靠的不只是心狠,还有拼命。
只杀段宏一家来为他的妻女报仇么?
当然不是。
说来也还要感谢段宏,这是男人用场绑架和爆炸亲手教会他的,斩草必须除根。
届时,想要他沈京肆死的人他已经能够想象到,数不胜数。
所以,他已经做好也许是下一秒就身首异处或横死街头的准备。
如果老天还能在眷顾他一次,就在给他一些时间。
等他们孩子的状况彻底安稳,等他亲自把母女俩送出去安顿好,再来收他的命。
只是这样,沈京肆就已经很感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