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扰了沈京肆一天的问题还是来了,但他没给自己找理由。
“抱歉,我该死。”
该死倒也不至于,路珍予当时就是有点生气。
不管俩人过去如何,见面了装陌生人是闹哪样。
把面容煞白的人看看,随摁在红木拐杖上的手默默攥紧,她转到另一边,捏着腕表下的手腕搭到自己胳膊上,“走吧,礼尚往来。”
把门后的糖葫芦串们看的一个接一个露出咯咯咯的姨母坏笑。
揣手站一边的封靳珩无奈摇摇头,“一点不沉稳。”
小夫妻的单身派对并没有受那场闹剧的影响,反而以此为话题回顾从前的大家聊得更嗨了。
无非就是从小到大那些事儿,路珍予虽然记不得,却也早从封漫漫那听过。
感受着那道全程目不转睛的炙热,路珍予偶尔和对面的沈京肆对视两眼。
她猜到他在想什么。
有些话总有一天要说清楚,但不是此刻。
别看封漫漫来的时候吵嚷着要喝酒,等真把酒送她嘴边,打死都不带闻一下的。
马上做妈妈的人,姑娘当然知道不能沾酒精,她纯就是欺负沈晋川。
反到把贝听晚灌多,人前一向稳重的姑娘,都当着外人面跟封靳珩撒娇了,又是捧脸亲亲又是老公跟他们比胸肌的。
路珍予最让大家惊喜,以前滴酒不沾的人儿今天却是姑娘里喝的最多的,散局时还分外清醒。
“珍珍,你今晚真不和我住么?”
“乖,明天去陪你,今晚我还有事。”
大家陆续离开,空旷的台阶下只剩一大一小两道身影。
入了秋的京城晚上比白天凉很多,不等路珍予抱臂,身上多了件大衣。
大衣内里残余着些许余温,晚风一刮,带起酒精混合消毒水的味道。
她仰头,对上沈京肆垂看来的眼。
路珍予,“要一起走走么?”
红扑扑的脸蛋,被路灯照的亮晶晶的雾眸,看的沈京肆那颗沉寂过破碎过却从未放下过的心细痒。
那双眼太深情,路珍予收了眸。
余光扫过拐杖,她恍悟,“还是坐车吧。”
沈京肆问,“怎么了?”
忘了自己是个病号的男人心里想的是,陪人儿散步回去,他就能理所应当的跟她待久点。
怎么会因为姑娘人前的两句“老公”就得意忘形呢。
何况沈京肆清楚,那两下并不娴熟的撒娇,只是她在利用他。
但他心甘情愿,甚至,上赶求着被利用。
能被利用,证明她还没把他彻底淘汰。
车来了。
王凯从副驾下来扶沈京肆。
转头再对上路珍予,尴尬挠挠头,“夫、夫人。”
看样是知道她那两千五的含义了。
路珍予笑道:“你的另个兄弟呢?”
王凯,“什么?”
车里的沈京肆,“说你的王凤雏兄弟。”
王卧龙:“……”
路珍予大笑两声,在王凯即将尬死的表情里上了车。
…
京城的夜晚在路珍予看来反倒是比白日更奢靡绚烂。
连片的霓虹从精美的容颜上划过,映出琥珀瞳孔里的七彩。
路珍予忍不住喃喃,“不知道胡同夜市还开着呢么。”
“夫人,开着呢。”
见人边笑边答,路珍予好奇,“什么好事让李师傅这么开心?”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来,“我是感慨,这话您四年前也问过我,虽然不是在这个车上。”
副驾的王凯一下转过来,“夫人,你还记得李哥呢?”
这个路珍予确实是顺口就叫出来的。
“那我呢,您还记得我么?”
路珍予半笑着把那双满怀期待的眼看上。
静默五秒后,死了心的王凯转回去,“好吧,我就知道。”
路珍予和司机一起失笑。
余光察觉那炽热的视线,她扭头看过去。
两张得女娲偏爱的脸对视上,瞳孔并不聚焦的沈京肆唇角眉眼都嵌着深深地贪恋,路珍予保持着畅笑后的眉眼弯弯。
都静静地将彼此望着。
望了好久,路珍予歪歪头,语气温柔的,“在想什么?”
沈京肆声音很轻,“没什么,就是觉得这样的场景很幸福。”
蓝色星空下的狐眸轻晃。
路珍予紧跟着听到,“我好想你,珍珍。”
稳稳行驶的劳斯莱斯突然一个急刹!
没有防备的路珍予往前栽,混乱间被拽着胳膊拥到宽厚的怀中。
“嗯。”
头顶响起一声吃痛,反应过来的路珍予赶紧把摁在男人大腿上的手撤走。
“抱歉,是不是弄疼你了?”
平稳下来的王凯紧跟着看过来,“老板夫人,你们没事吧。”
李师傅赶紧解释,“对不起先生夫人,刚才路边突然窜出只野猫。”
“没事,李师傅你继续开。”
路珍予再看向沈京肆,人这会儿是直愣在那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深情眼中没了刚才的缱绻,只剩下诧异,呆愣,还有些许的惊慌。
“沈京肆?”
“沈京肆!”
灵魂游走的沈京肆被这一声喊回神。
再看向近在咫尺的人儿,混沌的黑眸清明了,“抱歉,我失态了。”
不是失态是失常。
看着事故前后完全两副面孔的男人,路珍予心中生出疑虑。
接下来一路无言,沈京肆也不再盯她,瞥着窗外发呆。
路珍予让司机停在岔道口,“要跟我下去走一走么?”
沈京肆不做犹豫的点头,“好。”
深夜的郊外有点冷,路珍予披着宽长的风衣,放慢的脚速迁就着拄拐的沈京肆。
晚风来袭,她挽着乱发看去,“你冷么?”
沈京肆只穿了件单薄绸衫,袭进体内的凉风将前襟吹鼓,他却笑着摇头,“珍珍,我是男人。”
一个男人,怎么会在心爱的姑娘面前说自己冷,又怎么会说他恨她。
可沈京肆说过,尤其是如此清晰且清醒地看着面前这张脸,那些深刻在他脑海里的回忆便无法抑制的往外涌。
路珍予却笑了,“傻子,谁说男人就不能说冷了。”
她停下脚步,迈步到他面前,“就到这吧。”
沈京肆眺眼还有一段距离的路宅,以为她是担心自己的腿,“我可以送你到门口。”
其实是想再和她走一会儿。
路珍予笑着摇头,“有些路可以结伴走,但有些路只能自己走。”
在那颤晃的视线里,她摘下外套,捏起他垂在两侧的手,像送孩子去幼儿园的母亲,一个袖子一个袖子的套好。
再回到身前,顶着那道炙热的目光,仔细整理好衣领,轻掸掸两侧宽肩,“叫你陪我走一段路其实是我有话想对你说。”
姑娘后退一步抬眼看来的表情太认真,沈京肆心里莫名鼓噔,“你想说的话,任何时候任何地点都可以。”
言外之意,不需要找特定地点。
路珍予挽唇,随之弯眯的狐眸里漾着浅浅的星光。
她说,“京肆,我们离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