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载着药品和沉重的心情,SUV行驶在返回地下设施的荒芜道路上。车窗外是单调而压抑的废土景象,车内气氛同样凝滞。刚刚经历的生死搏杀和队友的牺牲,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
凌岳默默擦拭着铁骨扇上沾染的些许毒液腐蚀痕迹,脑海中依旧在反复推演着【清瘴符】的结构优化和【烈焰符】投掷物的更多应用可能。实力的每一点提升,都意味着家人多一分安全保障。然而,那名队员倒地惨死的画面不时闪过眼前,提醒着他末日的残酷并非仅靠个人勇武就能完全抵御。
就在车队行驶到一片干涸的河床附近时,前方负责探路的队员突然发出了警戒信号。
“前方发现人影!数量不多,状态…很奇怪!”
所有人瞬间警惕起来。赵得柱示意减速,车辆缓缓靠近。
只见在几块巨大的、提供着可怜阴影的岩石后面,蜷缩着七八个人影。他们衣衫褴褛,几乎无法蔽体,裸露的皮肤被烈日和风沙灼烤得黝黑开裂,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眼窝深陷,眼神麻木中透着一丝绝望的的微光。看到车队靠近,他们如同受惊的动物般缩成一团,却又因为极度虚弱而无法做出更多反应。
只有其中一个看起来稍有力气的男人,挣扎着爬上前几步,干裂的嘴唇蠕动着,发出几乎听不清的、沙哑的哀求:
“求…求求你们…给点吃的…一口水…孩子…快不行了…”
他身后,一个抱着婴儿的妇女瘫倒在地,婴儿的哭声微弱得像只小猫。还有其他几个老人和孩子,眼神空洞地望着车队,仿佛已经接受了死亡的命运。
这幅凄惨的景象,瞬间击中了众人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刘石头这个铁塔般的汉子,眼眶瞬间就红了,下意识地就想去拿车上的压缩饼干和水壶。“俺的娘咧…这也太惨了…”
“石头!”赵得柱冰冷的声音如同兜头浇下一盆冷水。他手臂上的伤刚刚经过凌岳简单处理,依旧隐隐作痛,眼神锐利如刀,扫过那些幸存者,又看向自家队员,“别忘了峡谷的教训!忘了我们刚刚死了人吗?我们的物资也不多了!谁知道他们是不是伪装?谁知道附近有没有埋伏?”
他的话虽然冷酷,却并非没有道理。末日之下,利用同情心设置的陷阱屡见不鲜。车队刚刚经历恶战,减员严重,物资紧缺,再也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凌岳的心也被狠狠揪了一下。他看着那个奄奄一息的婴儿,想起了车里的奶奶和外婆,一种物伤其类的悲悯涌上心头。他的能力源于守护,但守护的边界在哪里?仅仅是自己的家人吗?
然而,赵得柱的话也像一根刺,提醒着他现实的残酷。他握紧了拳头,沉默着。他的首要使命,毋庸置疑是守护至亲。但若对眼前的惨状完全无动于衷,他又与那些冷血的掠夺者有何区别?外婆那日夜不停的祈祷声中,包含的似乎也不仅仅是对家人的庇佑,更有一种对世间苦难的悲悯。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闭目的张半仙缓缓睁开了眼睛。他手中的罗盘微微转动,目光扫过那些幸存者,又望向远方的地平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推演之光。
“唉…”老人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与无奈,“末世苍生,皆如蝼蚁挣扎。”
他做出了决定。
“石头,取三天的口粮和两壶水给他们。”张半仙的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
“指挥官!”赵得柱眉头紧皱。
张半仙抬手制止了他,继续道:“老人、妇孺,可上刘石头的大巴车暂歇。其余人…”他的目光扫过那几个还算有些力气的男性幸存者,“若愿跟随,可跟在车队后方。但我等资源有限,无法提供更多保障。若不愿…由此向东南十五里,有一处小型避难所遗迹,或许…尚有残羹可觅。”
他指向了一个方向。凌岳注意到,那是张半仙之前推演时,曾隐约提及能量波动异常、风险极高的一个方向。
这个决定,看似慈悲,实则冷静甚至…残酷。
分出三天的口粮和两壶水,对于车队而言是割肉,但尚在可承受范围内,避免了彻底见死不救引发的内心不安和潜在冲突(如刘石头等人的情绪)。接纳最弱小的妇孺,彰显了底线的人道,也减少了这些弱者立刻死在他们眼前带来的心理冲击。而让那些还有行动力的男性自行选择,要么跟着车队冒险,实则成为外围炮灰,一定程度上分散可能存在的追踪者注意力,要么去那个明知危险重重的“避难所遗迹”…
这几乎是将生存的选择权,连同巨大的风险,一并抛回给了那些幸存者自己。车队尽了“表面”的道义,却并未承担真正的、额外的风险,甚至…可能无形中利用了他们作为缓冲。
凌岳瞬间明白了张半仙的考量。这是站在车队指挥官角度,在极度资源限制下,所能做出的最“优化”也是最无奈的选择。不是纯粹的善,也不是绝对的恶,而是在生存压力下扭曲的、不得已而为之的“现实”。
那几个男性幸存者面面相觑,眼中充满了挣扎、恐惧,还有一丝被给予渺茫希望的复杂。最终,他们默默地接受了那点微薄的食物和水,搀扶起妇孺,走向刘石头的大巴车。没有人选择去那个东南方向的“避难所”。
车队再次启程,速度慢了一些,队伍后面多了几个踉跄跟随的身影。
凌岳的心情无比复杂。他理解张半仙的决定,甚至承认这或许是当前情况下最“合理”的安排。但他心中那份因为力量增长而悄然萌生的、想要做更多的事情的念头,却受到了冲击。
守护家人,是绝对的核心。但若有一天,他足够强大,资源不再如此窘迫,是否就能建立一套更完善的机制,真正庇护更多值得庇护的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进行如此冰冷残酷的取舍?
外婆的祈祷声仿佛又在耳边响起,那声音里,似乎也包含着对这般无奈抉择的叹息,以及对更光明未来的期盼。
这次途中插曲,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凌岳和所有车队成员心中荡开了层层涟漪。它迫使他们去思考:车队的存在,仅仅是为了苟延残喘吗?在确保自身生存的前提下,他们能否、又该如何定义与他人的边界?未来的路,除了寻找物资和躲避危险,是否还应该有更长远的目标和定位?
这些问题,没有标准的答案,却悄然埋下了种子,等待着合适的土壤发芽。而此刻,他们首先要做的,是带着宝贵的药品和更加沉重的心情,返回那个隐藏在地下的、暂时却并不安稳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