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自觉的又过去了几天。
骆辰已经可以在蔡府自由活动了。
当然后院他是去不了的，那是女眷住的地方。
蔡坤听说他读过书，不时也来找他说话。
骆辰不时也给出一点儿自己的建议，倒是让蔡坤对骆辰越发欣赏。
此时，蔡坤书房内，棋盘已摆得规整，黑白棋子分列两侧，透着几分沉静的张力。
骆辰垂眸执黑，指尖捏着棋子顿了顿，落子轻缓，却精准落在天元侧畔，声响虽轻，却让对面的蔡坤眸色微凝。
蔡坤看着棋盘不由的道：“林小哥棋路倒显沉稳，不似寻常拘谨之人。”
蔡坤执白应子，落子干脆，目光扫过骆辰，带着几分审视。
自前日云珠解围后，他虽未再追问骆辰身份，却总觉此人不简单。
这几天通过交谈，他也知道对方是有学识的。
今日邀他对弈，本是试探，却见对方从容不迫，反倒让他多了几分心思。
骆辰指尖摩挲着余下棋子，抬眸时眼底无波，只淡淡道：“乱世之中，落子需慎，一步错，满盘皆输，正如朝堂棋局，选对弈者，方有生机。”
话锋暗转，恰好戳中蔡坤心头隐忧。
蔡坤捏子的手微顿，抬眸与骆辰对视，眸中闪过一丝锐利：“哦？林小哥倒懂朝堂之事？”
“略闻一二罢了。”骆辰唇角勾过一抹浅淡弧度。
说着话他再次落下一子，黑子斜切白子防线，“如今朝堂看似秦王势盛，实则外强中干，根基早虚。
先论朝堂根基，秦王倚仗的多是文臣与新进勋贵，武将集团多持观望。
尤其是那些老臣勋贵，多念及老皇帝的恩遇，不满秦王独断专行。
况且秦王囚父谋逆，……
且他为扩势力，频繁安插亲信，挤占世家与旧臣职权。
朝堂派系割裂，看似依附者众，实则真心追随者寡，不过是趋炎附势罢了。”
蔡坤指尖捏着白子悬在半空，未急着落子，眼神沉了沉。
他久居京中，自然知晓秦王在文臣间口碑不佳，只是未曾想过这般透彻。
骆辰见状，又添了一句，语气平淡却字字戳心：“根基如棋基，棋基不稳，纵有再多棋子，也难撑全局，秦王强撑的势，迟早会塌。”
蔡坤缓缓落子，白子稳守一隅，却难掩被动：“民心向背，未必能定成败，当年前朝失民心，不也撑了数年？”
“那是因无替代之人，如今不同。”骆辰落子更快，黑子步步紧逼，指尖敲在棋盘边缘，节奏沉稳。
“秦王为筹军饷，苛征赋税，如今江南水患，他为保自身势力，竟扣压赈灾粮款，导致流民四起；
北方戍边，有人传言他勾结北蛮可汗里通外国，丝毫不顾百姓妻离子散，民间早有怨声。
甚至有童谣暗讽‘秦王起，民遭难’。
民心是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他失了民心，便失了最稳的后盾。
反观公主安康，虽遭打压，却素有仁名，在北疆治下减免杂税，百姓多念其好，若有一日公主逆势，民心必向公主，届时秦王纵有兵权，也难敌天下怨怼。”
公主虽然是女子，但是前朝不是没有女皇帝的先例。
所以大宁出现一位女皇的话也并不是不能接受。
再加上安康公主虽然在京都的时候虽然名气不好，但那都是私人的事情，她不仅仗义还嫉恶如仇还是很受百姓爱戴的。
蔡坤的呼吸渐渐沉了下来，捏子的力道不自觉加重，指节泛白。
他何尝不知秦王失民心，只是蔡家深陷困境，纵知不妥，可是现在除了秦王还有谁能救他们蔡家于水火？
骆辰瞧着他眼底的顾虑，放缓落子节奏， “再看外部盟友，秦王看似结交了几位藩王，实则各怀鬼胎。
西藩王贪财，秦王需以重金笼络，可近年秦王军需耗损巨大，财力渐竭，难再满足西藩所求；
北藩王惧秦王日后削藩，表面依附，实则不过是暂避锋芒。
盟友如棋中助力，若皆为利聚，利尽则散，一旦秦王遇挫，这些盟友必是第一个倒戈的，届时他孤立无援，何以支撑？”
蔡坤抬眸，眸中锐利稍减，多了几分凝重，落子愈发迟疑，白子防线已被黑子撕开一道口子，难再挽回。
骆辰指尖捏着黑子，却未急着进攻，只静静望着蔡坤：“最后是内部矛盾，秦王猜忌心极重，对麾下将领多有提防，赏罚不明，已有几位战功赫赫的将领遭他贬斥，寒了军心。
内部如棋中腹心，腹心不稳，外强中干，一旦遇袭，必从内而溃。”
骆辰抬手落子，黑子稳稳落在白子死穴，棋局已定，黑胜白负，再无转圜余地。
书房内静了片刻，只闻晚风卷叶之声，蔡坤望着棋盘，眸中翻涌着复杂情绪，有震惊，有疑虑，更有几分松动。
骆辰所言，句句在理，且角度刁钻全面，绝非仅凭道听途说便能知晓，
此人绝非寻常乡野书生，可他所言又恰中蔡坤顾虑，让他不得不信。
骆辰垂眸，语气淡然：“蔡大人久历朝堂，这些道理未必不懂，只是当局者迷，困于眼前困境罢了。
依附秦王，看似是生路，实则是往火坑里跳，待他败亡之日，依附者必遭牵连，蔡家若此刻站队，恐难自保。”
蔡坤抬眸，目光紧紧锁着骆辰，眸中已无先前的审视，多了几分探究，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你既懂这些，又为何屈身蔡府？”
骆辰抬眸与他对视，眼底闪过一丝深意，却未明说，只淡淡道：“不过是想寻一条生路，也盼蔡大人能为蔡家，寻一条真正的生路。”
落子声歇，眼神交锋间，蔡坤捏着棋子的手缓缓松开，眸中顾虑渐散。
只是对骆辰的身份他开始猜疑起来。
而骆辰笑了笑，他知道，该摊牌了。
果不其然，傍晚时分，聂云珠急匆匆赶来，推门便脸色发白：“我公公说你不像乡下远亲，让我带你去正厅问话！”
骆辰闻言，倒没慌，反而起身整理了下衣襟，嘴角勾了勾：“正好，省得我再找机会见他。你放心，按之前的说辞来，不会露馅。”
其实他知道蔡坤对他已经开始怀疑了！
自己是故意的，接下来就要看蔡坤怎么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