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龙谷的晨雾被初升的日光染成淡金色时，李富贵五人终于穿过最后一道隐蔽的山隘，踏入了谷口阵法笼罩的范围。
守门的护卫看清来人，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压抑不住的欢呼：“谷主回来了！是谷主！”
呼声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迅速在谷内荡漾开来。正在灵田边指挥弟子们收割第三茬“青玉灵晶米”的林风猛地抬头，手里的玉简差点掉在地上；研发堂里正对着黑水玄蛇毒液样本皱眉的墨守丹师霍然起身；钱庄内正核对昨日账目的几名管事齐齐冲到窗边。
石铁柱正带着一队护卫在谷内西侧巡逻，听到呼声，那粗犷的脸上瞬间绽开笑容，随即又迅速敛去，换上惯常的严肃，但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加快，几乎是小跑着冲向谷口。
李富贵站在谷口阵法光幕消散处，看着熟悉的山谷景象。不过离开数日，却仿佛过了很久。左肩被霍九毒刺擦过的伤口虽已愈合，但经脉深处仍残留着一丝阴寒的滞涩感；怀中镇岳剑冰凉沉实的触感时刻提醒着腐毒泽之行的惊险与收获；腰间悬挂的储物袋里，那枚从亡魂谷边缘挖出的“阴魂引”骨片正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阴冷波动。
“师弟！”石铁柱的大嗓门老远就传了过来，他冲到近前，上下打量着李富贵，见他虽然脸色略显苍白，但气息沉稳，眼中神光内敛，显然没有大碍，这才重重松了口气，“可算回来了！这一趟......”
他的话戛然而止，目光落在李富贵身后侯三、钱老六等人身上。五人虽然精神尚可，但衣衫多处破损，沾染着沼泽特有的墨绿色污渍和干涸的血迹，气息也明显不稳。
“先回议事堂，详细再说。”李富贵拍了拍石铁柱结实的臂膀，目光扫过闻讯赶来的林风、墨守丹师等人，“辛苦诸位了。”
议事堂内很快坐满了人。除了核心成员，百晓通虽然远在天工城，但他派驻在钱庄的副手——一位名叫钱明的中年管事也带着连夜整理好的玉简资料列席旁听。
李富贵当先坐下，接过林风递来的温养经脉的灵茶抿了一口，才缓缓开口：“腐毒泽一行，收获与凶险皆超出预期。”
他没有赘述过程，直接将几样关键物品取出，摆在桌上：那枚记载着“九幽蚀天·子阵”完整布设总图的兽皮图纸、记录实验数据的玉简、从营帐缴获的其他零碎材料、那枚从亡魂谷边缘挖出的“阴魂引”骨片，以及——镇岳剑。
当三尺长剑从古朴剑鞘中抽出半截，露出暗沉如夜空却有一线星芒流转的剑身时，议事堂内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剑身自然散发出的那股中正平和却又凛然不可侵犯的气息，让所有人心神为之一清。
“此剑名‘镇岳’，得自腐毒泽地下一处上古遗存。”李富贵简要说明了巡天司将领遗骸、镇煞石封印、九幽裂隙余波等关键信息，隐去了青铜碎片共鸣的细节，“玄阴宗在腐毒泽建立节点，正是试图侵蚀那道被镇煞石封印了千万年的九幽裂隙余波，以其作为大阵能源。我们破坏祭坛，干扰了他们的进程，但裂隙封印本身已然松动，镇煞石力量衰退，此患未除。”
他又指向那枚阴魂引骨片：“此物是在返回途中，靠近亡魂谷边缘处发现。其上符文有明确指向性，指向亡魂谷。结合我们抓到的暗鳞探子供词，玄阴宗很可能在利用这种骨片，构建一条连接各节点、甚至引导阴煞之气流动的隐秘通道。”
石铁柱立刻接口：“师弟，你传回消息后，俺们加紧搜查，又找到了两枚阴魂引，加上之前挖出的，总共七枚，分布位置正好能连成一个歪歪扭扭的勺子形状，指向西南——就是亡魂谷方向！而且，”他脸色阴沉下来，“俺们还抓到了那个埋骨片的散修，顺藤摸瓜，逮到了他的上线‘灰鼠’的一个外围手下，虽然没抓到灰鼠本人，但搜到了一张草图。”
他示意护卫将一张拓印在兽皮上的粗糙地图摊开。图上标注着隐龙谷、腐毒泽、亡魂谷等几个点，之间用虚线连接，其中一条虚线的起点赫然在隐龙谷西侧十里处的“老鸦坡”，并画着一个扭曲的蛇形符号。
“这狗日的想把亡魂谷的阴气往咱们谷里引！”石铁柱拳头砸在桌上，震得茶盏叮当响。
李富贵凝视地图片刻，抬头看向钱老六：“钱老六，依你之见，这七枚骨片构成的阵势，若被激发，威力如何？”
钱老六早已仔细研究过阴魂引，闻言立刻回答：“回谷主，单枚骨片只能微弱聚阴，但七枚按特定方位布设，若同时以秘法激发，能形成‘七星引魂阵’。此阵本身攻击力不强，但能极大干扰阵法灵力流转和修士神识，尤其对依赖地脉灵力的大型防护阵法，效果显着。若在阵法被攻击时激发，内外交困，破阵几率至少增加三成。”
“三成......”李富贵眼神微冷，“好算计。看来玄阴宗对隐龙谷是志在必得。”
他转向林风和墨守丹师：“断脉钉、破煞丹储备如何？可能防御此类针对阵法灵络的干扰？”
林风回答：“白色断脉钉已备三百枚，蓝色一百枚，红色十五枚。破煞丹储备八百瓶，避瘴散五百包。至于防御干扰......墨老和我正在研究一种‘稳灵阵盘’，以小范围稳定灵力流转，但尚在试验阶段，覆盖范围有限，只能用于核心区域关键节点。”
墨守丹师补充道：“谷主，那黑水玄蛇的毒液分析已有初步结果。此毒阴寒蚀灵，对灵力护盾有极强穿透性，但其中蕴含的一丝‘幽寒本源’却与净神晶的净化之力有奇妙反应。老夫尝试将微量净神晶粉末融入‘破煞丹’主材，新炼出的‘净煞丹’对抵御此类阴寒毒力效果提升近五成，已小批量试产。”
“好。”李富贵点头，“加速生产，优先配备护卫堂精锐。另外，将阴魂引的符文拓印下来，交给研发堂分析，看能否找出其激发频率或破解之法。”
安排完防御事宜，他才看向钱明：“天工城那边，百晓通情况如何？”
钱明立刻起身，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将一枚记录详细的玉简奉上：“回谷主，百执事前日指挥金融反击战，大获全胜！四海钱庄和丹鼎阁联手做空，投入超两百万上品灵石，被百执事以不足六十万资金逼空反杀！LLq合约价格从五十五点一路拉升至六十五点以上，目前稳定在六十六点附近！丹鼎阁浮亏惨重，四海钱庄亦损失不小。市场信心空前高涨，询问加盟和采购的势力络绎不绝！”
他顿了顿，继续汇报：“百执事已按计划发布‘市场稳定声明’，并开始兑现对盟友承诺。此外，药王谷姜枫少谷主午后约见百执事，似有要事相商。百执事请示，若姜枫提出具体合作条款，该如何把握分寸？”
李富贵神识扫过玉简中密密麻麻的交易数据和百晓通亲笔书写的战报摘要，眼中闪过赞许。这一仗打得漂亮，不仅击溃了对手，更打出了同盟的金融信用。
“回复百晓通，与姜枫谈判可把握以下原则：技术合作可深入，药王谷的炼丹经验与我们的灵植培育确有互补空间；但核心灵植种源、五行蕴灵阵原理、金霞露萃取法等需严格保密，可对外销售成品或简化版；合作研发的‘丹粮复合补给包’，知识产权需明确共有，销售分润比例要谈妥。至于药王谷是否愿意在对抗玄阴宗上提供更多实质支持......可试探，但不强求。”
钱明快速记录。
李富贵又想起一事：“北原万合商会的试销订单，发货了么？”
“昨日已通过多宝阁跨域渠道发出，预计半月后可抵达风雪集。”钱明答道，“万合商会的韩立执事还在青云集等候，希望能尽快敲定期货代理合作细节。另外，天南商会的周世安执事昨日又递来帖子，询问我们何时能决定七彩灵壤勘探之事，语气略显急切。”
李富贵沉吟片刻：“万合商会代理之事，可让钱庄派人与韩立详谈，底线是同盟保留最终定价权和客户信息所有权，代理佣金比例不得超过成交额的百分之三。至于周世安......”他看向桌上那枚阴魂引骨片，“告诉他，同盟近日忙于清理内部蛀虫和防御外敌，无暇他顾。他若着急，可自行先探，若有确切发现，再议合作不迟。”
这是以退为进。周世安越急，越说明那七彩灵壤矿脉有价值，或者......有问题。
议事又持续了半个时辰，将各项事务一一安排妥当。李富贵最后道：“腐毒泽一行，侯三、钱老六、陈青、方岩、柳莺五人功不可没，各记大功一次，赏贡献点五千，灵晶百块，可入藏书阁二层挑选一门功法或术法。其余参与侦查、护卫的弟兄，皆有封赏。此事由铁柱具体操办。”
五人连忙起身谢过，脸上难掩激动。五千贡献点，足以兑换不少珍稀资源了。
“都去忙吧。”李富贵挥挥手，“铁柱留下。”
众人散去后，议事堂内只剩下李富贵和石铁柱。石铁柱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师弟，那个抓到的暗鳞探子，俺又审了几轮，用了点手段，这厮终于吐了点真东西出来。”
“说。”
“他说他们这次潜入，除了布设阴魂引和侦察，还有一个任务——寻找谷内‘地脉异常活跃点’。”石铁柱面色凝重，“尤其是，能‘引动星力’或者‘散发净化气息’的地方。他们手里好像有个粗糙的罗盘状法器，能感应这类波动。”
李富贵心中一凛。地脉异常活跃点？引动星力？净化气息？这分明是在找阴阳五行轮和青铜碎片可能影响的范围！甚至......金霞树苗所在？
“人在哪？法器呢？”
“关在水牢最深处，加了十二道封禁。法器被俺缴了，是个黑不溜秋的破盘子，上面指针都锈了，但注入阴煞之气后，指针会微微转动。”石铁柱从储物袋里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黑色圆盘，递了过来。
李富贵接过。圆盘不知何种材质所制，触手冰凉沉重，表面刻着简陋的方位刻度，中央一根暗红色的指针此刻静止不动。他尝试渡入一丝极微弱的灵力，指针毫无反应。但当他暗中引动怀中青铜碎片的一丝净化气息时，那指针竟猛地一颤，向左偏转了微不可察的一小格！
虽然幅度极小，但确确实实动了！
玄阴宗果然有探测巡天鉴碎片或其影响范围的手段！这圆盘虽然粗糙，感应范围估计有限，但若是有更精密的呢？若是地藏尊者亲自持器搜寻呢？
一股寒意自脊背升起。隐龙谷的底牌，正在被对方一点点摸清。
“此事绝密，不得外传。”李富贵将圆盘收起，沉声道，“那名探子，严加看管，或许还有用。另外，从今日起，谷内所有可能引动星力或散发特殊净化波动的区域——金霞树苗圃、蜕变灵壤试验区、我的闭关静室、还有藏书阁顶层，全部加装‘匿星阵’和‘敛息符’，务必隔绝一切异常波动外泄。”
“俺明白！”石铁柱重重点头，“还有一事，师弟你回来前，西山寒潭孙虎小队又传讯，说醉道人在那破山神庙里留了一夜，天没亮就走了，留下个空酒葫芦，葫芦底刻了两个字。”
“什么字？”
“速归。”
速归？李富贵皱眉。是让醉道人自己速归某处，还是......让看到葫芦的人速归？孙虎他们并未暴露，醉道人如何知道会有人去找他？还是说，这葫芦本就是留给可能去找他的人看的？
这老道，神神秘秘，却似乎总在关键处出现，留下语焉不详的提示。
“让孙虎小队撤回，留两人在落枫集附近暗中观察即可。”李富贵吩咐，“醉道人之事，暂且搁置，我们眼下有更要紧的。”
他起身，走到窗前，望向西方。天际尽头，亡魂谷方向的天空依旧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灰雾，但在正午阳光下，那抹昨夜惊鸿一瞥的暗红已看不真切。
“亡魂谷......”李富贵低声自语，“阴魂引指向那里，醉道人也暗示那里，天现异象......玄阴宗在那里到底布置了什么？”
石铁柱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瓮声道：“师弟，咱们什么时候动手？俺手下的崽子们这些天憋着劲呢，破煞丹、断脉钉都熟悉了，就等实战。”
“不急。”李富贵摇头，“腐毒泽刚乱，玄阴宗必有防备。亡魂谷情况不明，贸然前去是送死。当务之急是消化收获，提升实力，摸清情报。”
他转身，看向石铁柱：“铁柱，护卫堂改组‘战堂’之事，可以开始筹备了。从现有护卫中挑选精锐，以筑基期为主，专修合击阵法，配备破煞丹、断脉钉、特制破邪弩。训练要狠，要见血。一个月后，我要看到一支能打硬仗的队伍。”
石铁柱眼睛一亮，胸脯拍得咚咚响：“师弟放心！俺亲自操练，保证给你带出一支虎狼之师！”
李富贵点点头，目光再次投向西方，眼神深邃。
山雨欲来风满楼。腐毒泽的混乱只是开始，亡魂谷的阴影已然迫近，而隐龙谷内，一场从护卫到战堂的蜕变，也将悄然展开。
就在这时，怀中那枚与苏泠鸢联络的剑形传讯符，忽然传来了微微的震动。
李富贵取出，神识探入。
苏泠鸢清冷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李师弟，宗门密报，南疆镇守府在阴风涧外围发现大规模‘活尸’痕迹，似有扩散迹象。另，家师让我转告，流云峰‘剑冢’将于下月开启，你若有意，可荐一人入内历练。速复。”
活尸？剑冢？
李富贵眼神一凝。
多事之秋，果然片刻不得安宁。
（第154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