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真说着说着就突然停下了他情绪的激昂的诉说,搞得我跟若薇、老陈三人莫名其妙的不知所措。作为这些人里最了解玄真道长的我就斜着眼望向了他。
当他看见我目光的同时,缩了一下脖子,然后低头抬眼怯生生的像极了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我真是无语了,有事说事你搞这个样子给谁看?
“我还是喜欢刚才那个翘着二郎腿、目空一切、桀骜不驯、要人帮他倒水捏肩的玄真道长!来,你恢复一下!”我笑着调戏他,又说:“你做这个鬼样子给谁看呢?咱们谁不知道谁?赶紧接着说,说完去楼下休息!看你脸色白的!”
玄真说:“好吧!既然你痛快道爷我也不会不爽利,反正缩头一刀伸头也是一刀,道爷我先痛快痛快嘴,说完随你刀剁斧砍,道爷绝不皱眉头!”好家伙,我真是惯的你!
“这话就得从比利时领事和铁路管理处管事跟我签署完《陇海铁路运输合同》,道爷我一看比利时鬼佬被揍的那个惨样子,就起了恻隐之心。毕竟人家挨打,虽然不是因为我的主观意动,但是也是因为我才遭了灾,所以我就跟他们两个提了一嘴陇海铁路灵宝到西安段的修建事宜,结果就因为我这句话,本来在边上看笑话的法国鬼佬领事就不乐意了!”
“他说比利时人会修个锤子的铁路,一个陇海铁路线从接手到现在断断续续修了十几年,但现在还没弄完。”
荷兰人当场就掀桌子了!玄真突然哈哈大笑,说比利时人修陇海线借了他们三百万荷兰盾...
“这事不能让比利时人瞎他妈的掺和,得他们荷兰鬼佬掌控全盘才能顺利进展,否则鬼知道比利时人什么时候能修完什么时候才能还钱?”
“我一看几家说不到一块,就想充个大头给调和一下。于是乎……于是乎就把你说的西安到麟州铁路线报给了他们。我的意思是想干活那活还不多的是,不存在噻!非得为了这点破事打得头破血流?”
“可我不说这话尚好,一说法国鬼佬直接怒了。他指着比利时人的鼻子骂,说这帮废物早些年我们本来说想修从山西大同到四川成都的同成铁路,他凑过来非得说自己家铁路修建能力很好,且可以提供大量的资金做依托,让我们法国跟他们一起开发这个项目。好吧,我们同意了,可他们卡壳了。就因为他们一直搞不定陇海铁路,导致资金链断了才又把荷兰人拉下水,亏成狗!”
“然后我一看一条路估计不够几家分,就索性一股脑把剩下的太麟铁路、麟包铁路、宝成铁路、成昆铁路、阎家的同蒲铁路全给扔了出去,对了还有你那天早上给我说,你为了移民聚村设想的包头—巴彦诺尔—石嘴山—庆阳—咸阳—西安铁路线也说出去了……”
“本来我是为了他们好,反正吃的多了大家也就不用打架了。没想到他们几个除了把最初我提议让比利时修建的灵宝到西安段陇海铁路给了比利时,对了荷兰人把自己在这个铁路上的股份卖给了法国佬。就为了腾出资金跟英国了合作聊别的条路线合作。”
“结果除了原本一直在外围看热闹的美国佬,我跟比利时人也被挤出来了。没办法我们三波人就躲在酒柜后面的沙发里看热闹……”
“这事儿本来是英国人先替我出头,最后法国人抢出来想吃蛋糕,那英国人怎么会同意?单打独斗法国人知道自己干不过这帮子肮脏的盎格鲁撒克逊人,所以就拉拢荷兰人、丹麦人一起跟英国人硬刚。眼看着大战一触即发,英国人情急就拉葡萄牙人入伙,葡萄牙人摇头说他投弃权票,中立谁也不帮着。”
“英国人反手过来拉美国人入伙,大老美一票弃权。他只能连哄带吓唬的把比利时人拉过去给自己助威了。然后就先喝酒,谁先趴下谁就输退出主导权;毕竟英国人已经跟我喝了一顿了,就算加上比利时几个人也没喝过法荷丹三家那一群鬼佬。”
“然后就把大老美拉过去做中间人,给他们当裁判。刚开始英国鬼佬让美国鬼子他帮忙,那会儿他只是摆摆手在边上看笑话。等他们都折腾的差不多了,才不推辞的去做中间人,就这还特么得帮英国鬼佬拉偏架。鬼佬既不用挨打还把自己的利益拿到了,而且两边几个国家还都得感谢他主持公道,这尼玛鬼佬真的太鸡贼了!”
“道爷我昨晚是真的长见识了!平时一个个的打扮的特别有派头,走哪儿都是一句‘can I hopl you!’,早晚都把绅士挂在嘴边,一旦牵扯到利益,也特么得跟弄堂里的泼妇骂街没啥区别!对了,润东!你后面去美国的时候,一定要小心提防美国佬,这帮人咋看都不像好人,阴着呢!”
此时窗外传来卖报童的叫卖:号外号外!日本增兵山东...混合着卖粢饭团的吆喝声,还有有轨电车的铃响。
玄真突然坐起来:等等!重点还没说呢!他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结果又呛出个酒嗝,就在英美那帮人划分利益的时候,你猜怎么着?法国领事偷着凑过来问我,如果他们法国人把同成铁路修通,那英国人把成昆修好之后,问咱们还有没有兴趣跟他们一起修滇缅铁路支线,延伸到仰光的沙廉港!
什么?!我和老陈异口同声。窗外的电车恰好经过,钢轮摩擦铁轨的锐响像把锯子划破晨雾。
我弯腰捡雪茄的手僵在半空。法国人在云南的滇越铁路刚通车不到二十年,现在又想联网滇缅的沙廉港铁路?看来法国人在南亚的布局非同小可。若薇悄悄捏我胳膊,指尖冰凉。
法国领事杜美当时扑过来那个样子!玄真模仿着洋人夸张的肢体动作,那大鼻子都快戳到我脸上了!他掏出手帕擤鼻涕,上面赫然沾着金发。玄真扯开道袍领口,露出锁骨处的淤青:他们这帮狗日的掀桌子时砸到道爷我...
若薇倒吸冷气,杏眼里映着玄真青紫的伤痕。阳光透过蕾丝窗帘,在合同上投下蛛网似的阴影。我摩挲着文件边缘的钢印,忽然摸到几处凹凸——是干涸的血迹。
对了,润东!他们让我约你明天晚上七点华懋饭店,先吃饭再喝酒完了会议室聊铁路的事情。哦,还有英国、法兰西、丹麦、荷兰的银行愿意低息贷款支持我们西北工业基地……,但我们后续采购的东西得交给他们来,当然这里面不包括我们之前跟美德苏购买的医药生产设备和原材料。话说完,玄真有些酒意上头,便下楼去盥洗室了。
我跟陈赓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眼里的震惊。俩人默默地拿着香烟走出阳台关上阳台的门,吹着海风抽着烟,久久沉默着,末了陈赓说道:“这玄真道士……不,玄真同志这次真是立了大功了!”我点点头没言语。
突然阳台上的门开了,若薇走了过来,笑着说:“玄真在楼下吐完,洗干净脸就抱着马桶睡着了!”说完就捂住嘴巴怕自己笑出声来。
我跟老陈下楼,将玄真扶到客房、擦洗干净、褪去外衣、盖好被子、关上门后蹑手蹑脚的上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