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武装部张参谋的电话,如同投入沸油的冷水,让原本剑拔弩张的场面瞬间变得复杂而微妙。
雷连长在办公室里接电话的声音不高,但门外的人都能感受到那股压抑的怒气和对峙的强硬。片刻后,他沉着脸走出来,对那两个地区工作组的人冷声道:
“张参谋已经核实过了,地区根本没有派出所谓的工作组下来抓人!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冒充工作组,想干什么?!”
这话如同一声惊雷,再次炸响!
冒充工作组?!
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李为民和周围的社员!如果真是冒充的,那性质就完全变了!
那两个中山装汉子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但其中一人依旧强作镇定,厉声道:“胡说八道!我们证件齐全,奉命行事!你们这是阻挠公务,包庇可疑分子!”
“证件?拿来看看!”雷连长寸步不让,伸出手,“老子要验明正身!如果是真的,老子亲自开车送陈大夫跟你们走!如果是假的……”他眼中凶光一闪,后面的话没说,但意思不言而喻。
那两人被雷连长逼到了墙角,交出证件意味着彻底暴露(很可能证件本身就有问题),不交则坐实了“冒充”的嫌疑。
场面再次僵持住,但主动权已经悄然转移到了雷连长和陈江河这一边。
陈江河心中明镜似的。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两人绝非正规的工作组,很可能是王副局长或者其背后势力动用的“私兵”,打着工作组的旗号行事,想用最快、最直接的方式把他控制起来,逼问药材下落或者拿到他手中的材料。却没想到碰上了雷连长这块硬骨头,更没想到陈江河反应如此迅速,直接捅到了县武装部,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既然手续有争议,为了稳妥起见,”陈江河适时开口,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看还是等县里和地区沟通清楚再说吧。两位同志远道而来,不如先到公社招待所休息,等有了明确结果,我们再配合,如何?”
他这是在给对方一个台阶下,也是将对方暂时“软禁”在公社的手段。只要把人扣在眼皮子底下,就不怕他们再耍什么花样。
那两人脸色铁青,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棘手和退意。在雷连长和民兵的虎视眈眈下,他们知道今天无论如何也带不走人了。
最终,其中一人咬着牙道:“好!我们就等县里的消息!希望你们不要后悔!”
说完,两人在李为民忐忑的引导下,悻悻地朝着公社招待所走去。
一场突如其来的抓捕危机,暂时以这种诡异的僵持方式告一段落。
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但议论和猜测却如同野火般在公社蔓延开来。
“地区工作组是假的?”
“他们为什么要抓陈大夫?”
“陈大夫到底犯了什么事?”
各种流言蜚语,甚嚣尘上。
陈江河没有理会这些。他知道,危机只是暂时缓解,远未结束。对方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和雷连长回到卫生所,关上门。
“妈的,肯定是孙胖子和王副局长那伙人搞的鬼!”雷连长余怒未消,一拳砸在桌子上,“冒充工作组,真是无法无天了!”
“他们狗急跳墙了。”陈江河眼神冰冷,“看来,我们之前的判断没错,他们非常急于得到那些药材,或者……想彻底封住我的口。”
“现在怎么办?那两个人扣在招待所,迟早是个麻烦。”雷连长皱眉道。
“扣不了太久。”陈江河摇摇头,“县里和地区沟通之后,很可能会各打五十大板,把事情压下去。那两个人,最后大概率会被‘批评教育’后放走。”
他沉吟片刻,道:“当务之急,是必须尽快把我那份材料送出去!只要材料到了省里,引起了重视,他们再想动我,就得掂量掂量了!”
之前因为那两人的出现,邮寄材料的事情被耽搁了。
“我现在就去县里!”陈江河果断道。夜长梦多,必须争分夺秒。
“我派两个人跟你一起去!”雷连长立刻道,“以防万一!”
陈江河没有拒绝。这个时候,安全第一。
他立刻收拾好材料,由两名可靠的民兵陪同,乘坐公社的拖拉机,紧急赶往县城。
一路上,他警惕地观察着四周,所幸并未再发生意外。
抵达县邮电所,他毫不犹豫地办理了加急挂号信手续,将那份凝聚了无数心血的厚厚材料,寄往了省城医学院沈怀仁教授手。
看着邮电所工作人员将信封投入邮袋,盖上邮戳,陈江河一直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松弛了一些。
种子,已经播下。现在,就是等待发芽的时候。
从邮电所出来,他没有停留,立刻返回青山公社。
他知道,接下来的时间,将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压抑、也最关键的等待期。
回到公社,果然如他所料,县里来了电话,要求公社“妥善处理”,既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也不能放过一个坏人,要求那两名“工作组”人员说明情况后自行离开,同时要求陈江河“配合调查,澄清问题”。
一番和稀泥之后,那两名中山装汉子在傍晚时分,阴沉着脸,乘坐吉普车离开了青山公社。
他们走的时候,看向陈江河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怨毒和威胁。
陈江河坦然面对。
他知道,梁子已经彻底结下,再无转圜余地。
但他并不后悔。
当晚,他再次将自己关在卫生所里,一边继续研读古医书,提升医术,一边等待着省城的回音,也警惕着对方可能发起的下一轮报复。
时间在焦灼中一分一秒地过去。
直到第三天下午,公社的邮递员再次骑着那辆叮当作响的自行车,停在了卫生所门口,脸上带着比以往更加兴奋的神色。
“陈大夫!省城电报!加急的!”
省城电报!加急!
陈江河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冲了过去,接过那张薄薄的、却重若千钧的电报纸。
电报内容很短,只有一行字:
“材料已收,甚佳。省厅已关注,速来省城面谈。沈怀仁。”
省厅已关注!速来省城面谈!
短短十几个字,却如同拨云见日,瞬间驱散了陈江河心头所有的阴霾!
成功了!他成功了!
沈怀仁教授不仅认可了他的材料,而且惊动了省卫生厅!让他去省城面谈,这意味着,他真正获得了进入更高平台的入场券!
柳暗花明,转机已现!
陈江河紧紧攥着那张电报纸,因为激动,手指微微颤抖。
他知道,当他踏上前往省城的旅程时,青山公社的这一页,将彻底翻过。
一个更广阔的舞台,正在等待着他。
而他也将带着在这里积累的一切,去迎接新的挑战和机遇。
潜龙,终将出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