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代自制器械的初步成型,让小小的卫生院里弥漫着一种隐秘的兴奋。但这种兴奋很快就被更审慎的态度取代。林春生深知,这些“土家伙”是用来救命的,不是儿戏,绝不能仅凭初步的功能演示就投入使用。
接下来的几天,测试和改进成为了工作间隙的主题。
测试地点依旧选在那间堆放杂物的小房间,但气氛比试制时更加严肃。参与者还有林春生、王护士长、李建国和小张。
首先是简易呼吸气囊。
他们先进行了更严格的气密性测试。将气囊连接到一个盛水的玻璃瓶出口(模拟封闭气道),用力捏压气囊,观察水面是否持续冒泡。改进后的第二代气囊(更换了更合适的弹簧,接缝处用橡胶片加固)表现尚可,只有极微小的泄漏,在可接受范围内。
接着是通气量模拟。他们在气囊出口连接一段透明粗胶管,胶管另一端浸入水中。捏压气囊,观察水柱被推动的高度和持续时间,粗略估算单次通气量。结果发现,由于气囊回弹力不足,完全依赖自动回弹的通气量较小且不稳定,但如果每次捏压后,操作者手动帮助气囊充分展开再行下一次捏压,通气量可以显着提升,基本能达到辅助通气的下限要求。
“也就是说,用的时候不能全靠它自己弹回来,得有人帮忙把它撑开,就像……像给皮球打气那样。”王护士长总结道。
林春生点头:“对,这叫‘手动辅助通气’。虽然增加了操作者的负担,但能保证通气效果。我们得把这一点写进使用说明里。”
然后是耐用性测试。让李建国以接近抢救时的频率(每分钟15-20次)连续捏压气囊。大约两百次后,一处接缝的粘合剂开始出现细微开裂。测试立刻停止。
“橡胶老化了,粘合剂的强度也不够。”林春生检查着裂缝,“材料是最大的瓶颈。我们需要找到更耐用的橡胶,或者探索其他密封方式。”他将这一点也记录在案。
接着是手动吸痰器。
测试相对简单。用注射器抽拉,测试产生的负压是否足以吸起不同粘稠度的模拟痰液(用稀释的淀粉糊和食用油混合制成)。效果尚可,对于中等粘稠度的“痰液”吸除能力不错,但对于过于黏稠的,则需要反复抽拉或稀释。
更大的问题在于消毒和防逆性污染。玻璃注射器可以煮沸,但前端连接的软管和吸头,特别是拉细的部分,很难彻底清洁消毒,且重复使用后容易残留污物。林春生提议,吸痰管部分最好作为一次性使用(或严格限制次数),前端吸头可以考虑使用更易消毒的金属制品,并建立严格的用后处理流程。
测试过程中,也出现了一些意外的小插曲。比如李建国在一次用力过猛的捏压测试中,气囊出气阀的旧胶管连接处突然崩开,发出“噗”的一声闷响,吓得小张尖叫了一声。还有一次测试吸痰器时,软管连接不牢,吸起的“痰液”倒流,弄了李建国一手。
这些小意外没有造成伤害,却让大家更加清醒地认识到这些自制器械的脆弱和潜在风险。每一次意外,都被详细记录,作为改进的方向。
“看来,光有‘能用’还不行,还得‘可靠’、‘安全’。”李建国擦着手上的模拟痰液,苦笑着说。
“没错。”林春生看着记录本上密密麻麻的问题和改进点,“我们的目标是做出在万不得已时,能让人放心使用的应急工具,而不是增加新的风险源。所以,宁可慢一点,也要把问题想透,把改进做扎实。”
他们将测试中发现的问题和改进想法汇总起来:
1. 气囊材料:寻找弹性更好、更耐用的橡胶源(如优质新热水袋?工业橡胶片?)。
2. 密封工艺:尝试热压缝合或寻找更专业的橡胶粘合剂。
3. 弹簧优化:寻找弹力更足、更耐疲劳的小型弹簧。
4. 吸痰管消毒:设计可拆卸、易消毒的吸痰管头(金属),制定严格的一次性\/限次使用与消毒流程。
5. 连接可靠性:所有接口采用更牢固的连接方式(如螺纹、卡扣),并用细绳或胶带二次加固。
6. 制作标准作业流程:将成功的改进步骤固化下来,确保后续制作的一致性。
7. 编写简易使用与维护手册:明确操作步骤、注意事项、消毒方法、故障排查。
这份“问题清单”比最初的“物料清单”要长得多,也复杂得多。但它真实地反映了从“做出来”到“能用好”之间的巨大鸿沟。
“感觉比从头学一种新病还难。”小张吐了吐舌头。
“但值得。”王护士长抚摸着那个经过测试、显得有些“沧桑”的气囊,眼神坚定,“每解决一个问题,咱们手里就多一分底气,病人就多一分希望。”
测试告一段落,但改进的循环才刚刚开始。林春生知道,他们可能还需要进行很多轮这样的测试-改进-再测试,才能真正得到一两件堪用的应急器械。
这个过程是枯燥的,甚至有些挫败感,但它必不可少。它让激情沉淀为理性,让创意接受现实的打磨。
当他们结束又一轮讨论,收拾好测试现场时,窗外已是星斗满天。
虽然意外频出,问题不少,但没有人气馁。因为他们清楚,在这间堆满“破烂”的房间里,他们不仅仅是在摆弄橡胶和零件,更是在极其艰难的条件下,以极其认真的态度,为生命构筑一道极其简陋、却倾注了全部心血的防线。
每一次测试,每一次改进,都让这道防线,变得稍微坚固那么一点点。而这,正是所有努力的意义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