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二十分,排练厅的冷光灯白得发脆,4L制氧机规律地吞吐气泡,“噗嗤”的声线混在空调嗡鸣里,像位老人在旁轻咳。周诗雨把歌词本摊在氧气瓶外壳的凹陷处,那道浅槽是她三天磨出的,笔尖卡进去时,刚好稳住颤抖的手。
纸页被划改得厚出一倍,最上面那行字用红笔圈了六次:【我是带病的鸟,也要驮着雪山高飞。】每个圈旁都标着升号,像六枚蓄势待发的箭头,直指更高的音域。
哮喘泛起时,她把嘴唇贴在出氧口,冰凉气流钻进喉咙,笔尖却没停,节奏部的小节线依旧笔直如刀。胃痛上来了,她摸出王奕做的姜糖,黄澄澄的糖块在齿间碾出辛辣暖意,借着这股麻劲打拍子,四拍嚼一下,四拍咽一次,四拍继续写,像在用痛感校准韵律。
王奕推门进来时,正撞见她把最后一颗姜糖咬碎。糖纸折成小飞机,指尖一弹,飞机撞在垃圾桶沿跌落在地。她望着那团橘色纸片,突然笑出声,眼里闪着狡黠,像个刚得逞的顽童。
公演舞台是冰裂缝概念:LEd地屏泛着幽蓝冷光,舞者踩上去,脚下会实时绽开蛛网裂痕。周诗雨的出场位在裂缝最深处,反光极强,彩排时连专业舞者都要扶着道具站稳。
更棘手的是不能戴耳返。长期用激素喷雾让耳道反复真菌感染,耳返戴三分钟就会引发眩晕。音乐总监梁慕把保温杯往调音台一墩:A,降半音戴耳返,稳;b,原调裸耳,出事自己扛。
周诗雨指尖敲着谱架,指甲在副歌升半音标记上顿了顿:梁老师,您听过冰川崩裂的声音吗?必须升key,才能盖过我肺里的杂音,像雪崩时雪块吞掉碎冰响动。
梁慕盯着她半晌,抓起保温杯砸在桌上,水洒半杯,却没溅到谱子上。疯子。他骂着,转身对调音师说:给她的麦加三级防喷,混响调松点,让气声透出来。
周诗雨扶正保温杯,里面的藏红花缓缓舒展。那是王奕托藏区朋友捎来的,说能活血,她小心抿了口,暖意顺着喉咙淌下,像给五脏六腑裹了层绒布。
正式录制当天,#周诗雨带病出战#词条从早间新闻爬到热搜第五。午后,经纪人抱着文件夹冲进化妆间,脸色比舞台妆还白:星权律所发律师函了,说我们过度消费病情,要启动医疗伦理审查。
周诗雨正贴假睫毛,镊子在眼睑上方悬着,手稳得没一丝抖。把函给我。她扫了眼落款,突然笑了,他们去年帮伪造病历的流量洗地时,怎么不提伦理?
经纪人急得转圈:导演组让你别在台上提字,不然就掐镜头。周诗雨放下镊子,抽出张A4纸递过去。字迹清秀却带劲,列着三条预案:
1. 全程聊编曲细节,提藏语长调转音、电子鼓采样;
2. 若镜头扫到氧气瓶,就说是对应雪山供氧站的舞台装置;
3. 若我突发状况,暂停录制但镜头不准切,真实呼吸声比说辞有力。
经纪人捏着纸的手在抖:你这是拿命赌啊。
周诗雨把红绳在腕骨处缠紧,绳结勒出浅红印,我是在买。用热搜买我自己的舞台权,买所有病人的选择权。我们能站在聚光灯下,不是因为病,是因为能把病熬成歌。
舞台灯骤灭的瞬间,周诗雨听见心跳撞在胸腔上,像敲在冰面的鼓。幽蓝冰川地屏骤然亮起,光瀑从裂缝深处炸开,她踩着碎冰特效往前走,每步落下,脚下蓝光漾开涟漪,仿佛整座冰川都在让路。前奏只有大提琴d弦,乐手用人工泛音拉出空茫调子,像雪原上的风在哭。她开口时,声音带砂砾感:阿刁,住在西藏的某个地方气声贴麦克风游走,像在听众耳边呵出雪味的气。
副歌第一遍,稳稳落在原调;第二遍,声线陡然拔起半音,不是硬撑的尖锐,而是带气声的韧性,像根被拉到极致的丝,亮得能映出人影。
实时弹幕在屏幕上炸开:
【这是生病?是给声带装了涡轮增压吧!】
【无耳返升key还这么稳,她耳朵自带调音台?】
【带病的鸟那句,我鸡皮疙瘩从脚底板爬到天灵盖!】
最高潮的我是带病的鸟,也要驮着雪山飞,她故意让声线擦过破音边缘,制造金属摩擦质感。现场音响反馈极轻啸叫,却奇异地融进旋律,像冰棱崩裂时的火花。
梁慕在控台捶桌子,耳机线震掉了:成了!这声破音能写进声乐教材!
摄像机推近时,她胸口起伏厉害,脸色白如宣纸,却伸左手比。右手探到后腰,按下藏在衬衫里的微型制氧机,一缕氧气顺透明导管进鼻腔,像温顺小蛇。这是她和王奕改装的隐匿装置,电池撑90秒,够唱完最后一段。
镜头扫过时,观众只当她整理衣服,没人发现那根几乎隐形的导管,正随呼吸颤动。
曲终刹那,冰川地屏碎成漫天蓝光,像雪崩后的星尘飞舞。周诗雨站在中央,左手背到身后关制氧机,对着观众鞠90度躬。掌声雷动中,四盏导师灯迟迟不亮,悬念里空气仿佛凝固。
主持人打破沉默:请导师给出决定!
第一盏,林忆北按红灯。镜头切过去,她抱臂挑眉:升半音的high c,我年轻时也唱不上去。给红灯,是想让她知道,这行永远有更高的山。
观众席嘘声响起,她却指尖在桌沿打拍子,像回味某个转音。
第二盏,陆迦笑按绿灯:无耳返升key还能稳成这样,我十年唱跳第一次见。这灯给我自己,压压惊。
第三盏,叶漫直接起身:小周,下个月我巡演,嘉宾位留着。全场无耳返,敢接?
最后一盏,聂铎举电子烟,白雾裹着声音:我年轻时以为摇滚是砸吉他,今天才懂,把命砸进歌里,才是真的摇滚。
绿灯亮起瞬间,观众尖叫掀翻屋顶。周诗雨再次鞠躬,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全场,不高却清晰:谢谢各位,给我这只带病的鸟,一次驮雪山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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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牌合作意向书堆成山,制氧仪品牌想签代言,被她婉拒:我想先录《阿刁》改编版,加段藏语长调。音乐App上,她升key段被剪成15秒挑战,三天20万用户翻唱,却没人复刻那带呼吸感的韧性。
公司敲定她压轴雪山音乐节,海拔4800米,真·雪山脚下。经纪人看高原医学中心报告直咧嘴:20天低氧训练,血氧饱和度稳在92%?你把自己当实验品啊。
报告折线图记录着变化:从3800米头晕气短,到能在低压氧舱唱完三首歌。周诗雨指最后一页预案表笑:A到E预案都齐了,连救护车停在哪都标好。
经纪人翻到页脚,见小字:备用方案:王奕吉他solo拖延时间,我吸2分钟氧就能返场。他突然笑了,摇摇头:你哪是艺人,是带团队打硬仗的将军。
是带病的将军。她把红绳再缠紧,绳结处蜡油在灯光下泛光,那是用输液管胶皮烧化封的口,也是能飞的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