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古城的夜是被沱江泡软的。青石板路被傍晚的雨洗得发亮,倒映着两岸吊脚楼的红灯笼,像把揉碎的星子撒在了地上。周诗雨踩着水洼往前走,裙摆扫过石阶的青苔,带起细碎的水珠。王奕走在她身后半步,手里拎着双蓝布绣花鞋,鞋面上绣着只展翅的凤凰,是早上在古城老店里挑的,说她穿白布鞋踩水会着凉。
“粥粥,你走慢点,腰才刚刚好没多久。”她突然伸手扶住她的腰,指尖触到她衣料下微微发颤的脊背。她今晚哮喘犯了两次,药雾还残留在袖口,混着他刚给她涂的薄荷膏,生出种清苦又清凉的味道。“而且前面就是跳岩,天凉地滑。”
周诗雨转头时,正撞见他眼里的担忧。岸边的酒吧飘来吉他声,是首老掉牙的情歌,调子却和《山河颂》的副歌隐隐相合。她突然笑了,挣开他的手往跳岩跑:“王奕,我们去唱歌吧!”
跳岩上果然围了群年轻人,背着吉他的男生正唱着民谣,看见他们来,突然拔高声音:“是诗情画奕组合!是要表演《万疆》吗!”人群瞬间炸开,有人举着手机录像,有人往中间让开块空地,石板上的水洼映着众人的脸,像面打碎的镜子。
王奕把绣花鞋塞给周诗雨,自己找了块平整的石板坐下,吉他弦一挑,弹出的却不是《万疆》的调子。而是《山河颂》的新编版,前奏加了段苗笛的颤音,像沱江的水流过石缝。周诗雨低头换鞋时,听见他轻声说:“试试把苗歌的‘飞腔’加进去,就像上次听阿婆唱的那样。”
她踩上绣花鞋的瞬间,吉他声突然拔高。周诗雨深吸一口气,开口唱道:“红日升在东方,其大道满霞光……”她的声音裹着水汽,比录音棚里多了几分湿润的灵动,唱到“难同当,福共享”时,突然拐出个清亮的转音。正是苗歌里特有的“飞腔”,像只白鸟突然冲上夜空。
人群里爆发出惊呼。有个扎银饰的苗家姑娘突然站起来,用苗语接了句歌词,大意是“江水流过的地方,都是家乡”。王奕的吉他声立刻跟上,琴弦弹出的旋律像在和苗语对答,石板上的水洼被震得轻轻晃,映着的灯笼影碎成一片红。
周诗雨唱到“挺立起了脊梁”时,突然看见王奕的目光落在她的手腕-那里戴着爷爷给的银镯,“山”“河”二字在灯笼下闪着光。她突然想起庄园里的石碾子,想起奶奶塞给她的酸枣,那些藏在烟火里的暖,此刻都顺着歌声淌了出来,混着沱江的水,漫过每个人的脚边。
不知是谁起的头,人群开始跟着合唱。有跑调的,有忘词的,却都唱得格外认真。卖河灯的阿婆提着竹篮经过,突然放下篮子加入进来,她的声音苍老沙哑,却把“家国”两个字唱得格外重,像用拐杖敲着青石板。
王奕的指尖在琴弦上翻飞,突然朝周诗雨递了个眼神。她会意,在间奏时突然旋身,水袖(不知何时从戏服店借来的)在空中划出半轮白弧,正好接住他弹飞的拨片。这即兴的小动作惹得人群欢呼,有个举着灯牌的粉丝突然喊:“这才是诗情画奕!咸鱼?不存在的!”
周诗雨的脸突然红了。她记得上周的热搜,#诗情画奕,养老组合#的词条下,有黑粉嘲讽他们“一年出不了一首歌,不如趁早解散”。可此刻看着眼前的人。王奕额角的汗滴落在吉他上,折射出细碎的光;阿婆的拐杖在石板上敲出节拍;连卖河灯的小姑娘都在哼着副歌。她突然觉得,那些嘲讽像沱江的泡沫,一触就破。
夜渐深时,跳岩上的人渐渐散了。王奕背着吉他,周诗雨拎着那双沾了泥的绣花鞋,沿着沱江慢慢走。吊脚楼的窗户里透出昏黄的光,有妇人在哼着哄孩子的童谣,调子竟和《山河颂》的尾奏一模一样。
“刚才苗家姑娘唱的词,”周诗雨突然开口,“你听懂了?”王奕低头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声音有点闷:“猜的。”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递给她,是用红绳串着的河灯残骸,竹骨上还留着烧焦的字迹:“愿山河无恙”。“刚才有人放河灯,这只卡在石缝里了。”
周诗雨捏着那截红绳,突然想起海岛老榕树上的红绳,想起草原银锁上的山河纹。原来有些牵挂,不用刻意说出口,早就在旋律里、在光影里、在彼此的眼神里,长成了看不见的网。
走到客栈门口时,王奕突然拉住她。月光从吊脚楼的缝隙里漏下来,落在他眼里,像盛了半盏星河。“明天去苗寨,”他声音很轻,“我写了段新歌词,加了傩戏的唱腔,想让你试试。”
周诗雨仰头看他,客栈的灯笼在他身后亮着,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正好将她圈在里面。她突然踮脚,飞快地在他脸颊上碰了下,像羽毛拂过。“好啊,”她转身跑进门,声音里带着笑,“但你得答应我,下次不许再抢我的水袖耍帅。”王奕愣在原地,手抚上被碰过的脸颊,那里还留着她微凉的温度。沱江的水流得哗哗响,像在替他心跳。他低头看着手里的吉他,琴弦上还沾着片凤凰花瓣,红得像团小火苗,那是刚才合唱时,不知谁撒的。
第二天清晨,周诗雨被手机提示音吵醒。点开一看,#诗情画奕沱江合唱#的词条已经冲上热搜第一,下面是粉丝剪辑的视频:她的水袖接住他的拨片,他的吉他声裹着她的戏腔,苗家姑娘的歌声混着众人的合唱,最后定格在那盏写着“山河无恙”的河灯上。
评论区里,黑粉的嘲讽早就被淹没了。热评第一是:“这才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就知道我们诗情画奕组合出手必精品’的真正含义。不是高产,是每一次写的歌曲,都是能带给人共鸣的经典之作。”
周诗雨笑着翻评论,王奕端着早餐走进来,手里还拿着个新做的河灯。“今天去苗寨,”他把河灯放在桌上,上面用金粉写着《山河颂》的歌词,“听说苗寨的河通向沱江,我们把它放下去,说不定能漂回凤凰。”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河灯上,金粉闪着细碎的光。周诗雨突然想起昨晚的合唱,想起那些陌生的声音、温暖的眼神,突然明白。所谓的“娱乐之神”,从来不是站在最高的舞台上,而是让歌声里的真诚,能越过山海,落到每个听的人心里。
她拿起那盏河灯,轻轻吹了吹上面的金粉:“走吧,去苗寨。让《山河颂》,再长点骨头,再多点肉。”王奕笑着点头,伸手替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窗外的沱江还在静静流,载着昨夜的歌声,也载着他们的故事,往更远的地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