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大的雨点狠狠地砸向慕凉城那一片片青色的瓦片,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就好似有人在耳边点燃了一挂长长的鞭炮一般,震耳欲聋,让人头疼不已。此时此刻,王奕正将自己的后背紧紧地贴靠在一座破旧庙宇的土墙之上。身上所穿的那件玄黑色夜行衣早已被从墙壁缝隙渗透进来的雨水给完全浸湿,冰冷刺骨的湿气仿佛一条条小蛇一样,顺着衣领悄悄地钻入到她的脖颈之中,但她本人却宛如怀中抱着一块巨大无比的冰块儿似的,浑身上下甚至就连呼吸之间都弥漫着丝丝缕缕的寒意。而在这时,耳麦之中突然传来了周诗雨的说话声,由于受到信号干扰的影响,这声音听起来有些断断续续,并伴随着一阵轻微的电流滋滋声,犹如一根细细的钢针般不断地刺痛着她的耳膜和神经末梢:“注意听好啊!当砖块下面传出第三遍刮擦声音的时候,立刻开始数数,一共要数三下……”
她默数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无极棍尾的玉坠。这玉坠是周诗雨找老玉雕的,比原着里的小一圈,昨天试装时周诗雨捏着她的手比划:“你手细,太大了像偷来的。”此刻玉坠被体温焐得温热,倒成了这冰凉雨夜里唯一的念想。
第三声刮擦刚落,王奕刚数到“二”,“轰隆”一声巨响就炸了锅!土墙像块被砸烂的豆腐,碎块混着泥浆劈头盖脸砸下来。五道黑影裹着股霉味扑出来,刀锋在雨里闪着冷光,其中最左那个举刀的姿势明显不对——手腕子晃得像没上紧的螺丝,鞋底子还沾着块白花花的东西,王奕眼尖,一眼认出是道具组门口的水泥灰。
“左一不对劲!”她吼出声的同时,人已经旋身避开当头劈来的刀。无极棍在掌心里转得飞快,本想磕掉对方的刀就算了,可瞥见那刀直直往监视器方向偏,王奕的心脏突然像被一只手攥紧了——那台监视器是周诗雨的宝贝,去年生日她爸送的,平时擦得比脸还亮。
“别!”她想也没想,脚尖在泥地里狠狠一蹬,整个人像只被惊飞的鸟,扑过去用后背挡在了监视器前。刀锋擦着肩胛骨划过去,疼得她眼前一黑,血珠子溅在屏幕上,正好糊住了画面里萧瑟那双总是懒洋洋的眼睛。
“王奕!”耳麦里周诗雨的声音劈了叉,像根被扯断的弦。王奕刚喘过气,就看见周诗雨从监视器后面冲出来,导演靴里灌满了水,跑起来“咕叽咕叽”响,头发被雨水淋得贴在脸上,看着特狼狈,可那双眼睛红得吓人,比自己肩上的血还扎眼。
“你疯了?!”周诗雨抓住她的胳膊就往救护站拖,力道大得像要把她胳膊拧下来,“那刀是道具!钝的!就算砸到机器——”
“砸到你心疼。”王奕疼得龇牙咧嘴,却忍不住笑,“昨天你还跟我说,这机器镜头是进口的,比你三个月工资还贵——”话没说完,就被周诗雨一把按在折叠椅上,疼得她“嘶”了一声。
消毒棉擦过伤口时,王奕差点跳起来。周诗雨的手在抖,碘伏瓶子“哐当”撞在铁盘上,发出刺耳的响:“知道换了群演为什么不喊停?知道他没练过动作为什么不躲?你是不是觉得流血很帅?是不是——”说到最后,声音里带了点哭腔,尾音颤得像被风吹的叶子。
王奕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周诗雨的虎口有层薄茧,是常年握场记板磨出来的,摸着手感糙糙的,却让人莫名安心。“你看回放就知道了,”她放软了声音,“刚才那反应多真,观众肯定信。”
周诗雨猛地甩开她的手,转身去拿纱布,后脑勺对着她:“真能当饭吃?等你伤口发炎发烧,看谁替你演萧瑟。”纱布缠得又快又紧,勒得伤口火辣辣的疼,可王奕能感觉到,她的指尖在发抖,像是怕碰碎了什么珍宝似的。
雨小了点,变成毛毛雨,飘在脸上凉丝丝的。破庙里的篝火燃得正旺,木柴“噼啪”作响,把空气烘得暖乎乎的。王奕换了身月白锦袍,左肩上的绷带洇出一块深色的印子,看着比道具组做的假伤逼真多了。周诗雨抱着剑站在火光外头,玄色劲装的袖口沾着块泥,是刚才跑过来时蹭的,她自己没注意,王奕却看得一清二楚。
“等会儿说台词的时候,我要再加一句:‘左肩有点疼’。”王奕一边漫不经心地说着,一边随手捡起一根细细的木柴扔进火堆里。随着他这一动作,火星四溅开来,其中一颗恰好落在了他的袍子衣角处,瞬间将其烧焦成一个小小的黑点,但他似乎并未察觉。
“哼!刚才那一击可不能就这么白白地承受下来啊……”王奕心里暗自嘀咕道,脸上露出一丝不易被人觉察到的狡黠笑容。
周诗雨拔剑的动作顿了顿,剑穗上的银铃轻轻响了声。她低着头,王奕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见她说:“书里没这段。”
“现在有了。”王奕抬头看她,火光在她眼里跳,“萧瑟走江湖,哪能没点真伤?”
周诗雨没有再多言半句,但手中握着的剑尖却微微颤动着,并将原本正对着前方的方向稍稍偏移了大约半寸左右——而这个位置恰好能够巧妙地绕过王奕身上已经受了伤的肩膀部位。就在此时,只听王奕轻声说道:“多谢……”话音未落之际,只见周诗雨手中紧握的剑鞘突然与身旁的石阶发生摩擦,发出一阵清脆响亮且略带沉重感的声音噌~!这阵声响相较于之前剧本所设定好的情节来说明显要厚重一些,就好似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地憋在了嗓子眼儿一般无法完全释放出来似的;然而对于此刻的王奕而言,他却是瞬间便明白了其中深意所在,原来这其实就是周诗雨在用另一种方式询问自己是否还感觉到疼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