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平日里在讲台上威严、处理学生事务时铁面无私的沈老师,怎么会……
怎么会被人在这昏暗的角落,当街打耳光?
他皱紧眉头,心里瞬间闪过无数念头:
这男的是谁?
沈秋月的丈夫?男朋友?
还是别的什么人?
沈秋月是摊上什么麻烦事儿了吗?
这一巴掌,力道十足,可完全不像是普通争执那么简单……
林枫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又往前挪动了几步,躲在一簇茂密的冬青灌木后,离那对争执的男女更近了些,对话声清晰地传入耳中。
“家里辛辛苦苦供你读书!把你供到研究生毕业!现在找了个大学老师的工作,光鲜了是吧?翅膀硬了是吧?”
只听那高大男子正用手指几乎戳到沈秋月的鼻子上,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形,充满了指责和愤怒:
“妈现在躺在医院里等着钱救命,你他娘的怎么还不掏钱?!你的良心让狗吃了吗!”
沈秋月捂着脸,刚才那一巴掌的余痛似乎还在。
“哥!妈前期的治疗费用,十万块,我已经全给你了!”
她眼中噙满了泪水,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微弱的光,声音带着哽咽和无奈:
“我才刚工作没多久,实习期刚过,手里真的没有那么多钱了!你让我一下子再拿二十万,我去哪里找啊?”
那高大男子蛮横地一挥手,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沈秋月脸上:
“我不管!你去借啊!你们学校里那些教授、院长,不都是高知分子吗?不都有钱吗?二十万对他们来说算个屁!你开个口,能难死你?”
“我和那些领导、老师根本就不熟!我连正式编制都还没转正,只是一个最普通的辅导员!”
沈秋月绝望地摇头,泪水终于滑落。
“二十万!就算我厚着脸皮借来了,我拿什么还?我每个月那点工资,要还到什么时候?”
沈欢双手一摊,摆出一副无赖的架势,说道:
“那我管不着!反正妈就差这二十万做手术!没有这二十万,手术就做不了!妈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就是你沈秋月不肯出钱害的!”
听到这里,沈秋月仿佛被这句话刺痛,她猛地抬起头,用手背狠狠擦去脸上的泪痕。
“沈欢!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妈的根本就不是什么胃癌!她的病历我偷偷找人看过了!就是普通的急性肠胃炎!”
眼神骤然变得锐利而冰冷,她死死盯着沈欢,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之前给你的那十万块,绝对绰绰有余!你怎么还敢张口问我要二十万?你真当我在医院没有朋友,查不出来吗?”
“你他妈的竟敢调查我?!”
谎言被当面戳穿,沈欢瞬间恼羞成怒。
不等沈秋月说完,他再次扬起手臂,“啪”的一声脆响,又一记狠狠的耳光扇在了沈秋月另一边脸上。
力道之大,让沈秋月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你怀疑我谎报妈的病情?啊?我这个当哥哥的,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堪?就这么不值得信任?”
沈欢咆哮着,试图用愤怒掩盖心虚。
沈秋月捂着再次火辣辣刺痛的脸颊,屈辱和愤怒让她浑身发抖,却咬着嘴唇不敢再反驳。
“你个小白眼狼!当年要不是妈心善,把你从那个垃圾堆里捡回来,供你吃穿,供你读书,你能有今天?”
沈欢见状,气焰更加嚣张,指着她的鼻子继续骂道:
“现在妈病了,是我这个当儿子的在床前伺候!你倒好,在城里当你的清闲老师,让你掏点钱还推三阻四,调查这调查那!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躲在灌木丛后的林枫,听到这里,终于彻底明白了。
原来这高大男子是沈秋月的哥哥沈欢,看来是沈欢借着母亲生病的由头,向刚工作、手头并不宽裕的妹妹勒索钱财。
沈秋月之前拿出的十万恐怕已经是她的极限,而这沈欢贪得无厌,还想再榨取二十万。
林枫心中不禁感慨,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自己这边刚目睹了叶婉仪被亲生父亲当作交易筹码,这边又看到平日里严厉的辅导员被无赖兄长当街打骂勒索。
这些光鲜外表之下,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辛酸和无奈。
他正暗自唏嘘,脚下却不小心踩到了一颗松动的石子,身体重心一偏,脚踝处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让他忍不住低呼了一声:“哎哟!”
这声音在寂静的夜里虽然不大,却足够清晰。
正在激烈“对峙”的沈秋月和沈欢同时被惊动,猛地转过头,循声望来。
沈秋月透过昏暗的光线,看清从灌木丛后有些狼狈地站直身子的人,竟然是自己的学生林枫时,她脸上瞬间血色尽失,写满了震惊、尴尬和一丝难以掩饰的慌乱。
她最不堪、最脆弱的一面,竟然被自己的学生撞见了!
林枫知道躲不掉了,索性大大方方地站了起来。
拍了拍身上的草屑,脸上尽量维持着平静,朝着沈秋月点了点头:“沈老师,晚上好。”
沈秋月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感觉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最终只是艰难地回了句:“……林枫同学,你……你好。”
一旁的沈欢眼见突然冒出个人,还是自己妹妹的学生,眼珠子一转,非但没有收敛,反而觉得找到了新的突破口。
“小同学,你是沈老师的学生是吧?你给评评理!你们这沈老师,看着人模人样的,心肠怎么这么硬!”
他立刻换上一副受害者的嘴脸,几步凑到林枫面前,指着沈秋月,开始“痛心疾首”地控诉:
“自己老妈生病躺在医院等着钱做手术,她这个当女儿的,有钱都不肯拿出来!这是什么人品?配当老师吗?”
他唾沫横飞,试图博取林枫的同情,将沈秋月塑造成一个不孝的恶人。
沈秋月见状,又急又气,赶紧上前拉住沈欢:
“哥!你跟学生胡说八道什么!我不是说了吗?等我几天!等开学了,我想办法去借!这钱我给你!你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沈欢一听沈秋月终于松口答应给钱,目的达到,脸上立刻露出得意的神色,他甩开沈秋月的手,恶狠狠地警告道:
“行!沈秋月,这可是你说的!开学!开学我要是见不到二十万,你看我不闹到你们学院,闹到学校领导那里去!我看你这老师还当不当得成!”
说完,他狠狠瞪了沈秋月一眼,又意味深长地瞟了林枫一下,这才骂骂咧咧地转身,快步消失在夜色中。
原地只剩下沈秋月和林枫两人。
沈秋月低着头,双手紧紧攥着衣角,肩膀微微颤抖,刚才的强势和争辩仿佛耗尽了她所有力气,此刻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屈辱。
晚风吹过,拂动她有些凌乱的发丝,显得格外脆弱。
林枫看着她这副模样,联想到她平时在讲台上的严肃干练,心中不禁涌起强烈的同情。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轻声说道:“沈老师,你……你没事吧?”
他顿了顿,想到刚才听到的“医药费”,试探着开口道:
“那个……沈老师,如果你急需用钱的话,我这里还有些闲钱,可以先借给你应应急。毕竟……给伯母治病要紧。”
沈秋月闻言,猛地抬起头,看向林枫。
她的眼神复杂,有感激,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看穿秘密后的难堪和一种深沉的悲哀。
她缓缓摇了摇头,嘴角扯出一抹苦涩到极点的笑容,声音沙哑而低沉:
“林枫同学,谢谢你的好意。但是……这钱,根本就不是给我妈治病的。”
林枫一愣:“不是治病的?那……那是用来……”
沈秋月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从牙缝里,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那个让她感到无比绝望和羞辱的真相:
“这钱……是给我那哥哥,拿去赌博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