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烟烟跌跌撞撞跑出正厅,额头上的血顺着脸颊往下淌。她一只手捂着肚子,另一只手扶着墙,脚步虚浮。身后那扇门被甩上,隔绝了所有声音。
她没走多远,院门口的灯笼忽明忽暗。
“站住。”陈明轩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柳烟烟身子一僵。
他大步追上来,脸色铁青,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她的脸。“你真敢骗我?”
“明轩……我没有……”她往后退,“我只是想让你看重我……我不是有意的……”
“不是有意?”他冷笑,“你还想进主母的位置?你想踩着她上位?你算什么东西?”
“可我是真心对你啊!”柳烟烟突然抬头,眼里泛起泪光,“我为了你才留在这里,为了你能拿到沈家的陪嫁才演这出戏!是你娘答应我的,只要我怀上孩子,你就必须抬我进门!”
陈明轩瞳孔一缩。
这话像根刺扎进耳朵。
他猛地抬手,一巴掌抽在她脸上。
“啪”的一声响彻院子。
柳烟烟被打得偏过头去,嘴角立刻渗出血丝。她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你说什么?”陈明轩声音压低,“你说我娘答应你?你们早就串通好了?拿我当棋子?”
“不是……不是这样的……”她慌乱摇头,“是你要宠我的,是你让我住进西厢的……我说怀孕也是为了帮你争口气,让江知梨低头……”
“闭嘴!”他又推她一把。
柳烟烟踉跄后退,脚下一滑,后腰狠狠撞上桌角。
“啊——”她惨叫一声,跪倒在地。
鲜血顺着裙摆流下来,在地上积成一小片。
她低头看,双手颤抖地摸向腿间,满手都是红。
“孩子……我的孩子……”她声音发抖,眼神涣散,“还没成型……怎么会……怎么会……”
陈明轩这才反应过来,脸色变了。
他上前一步,却不是扶她,而是盯着那滩血,眉头紧锁。
“你真怀了?”他问。
柳烟烟哭着点头:“我……我前几日偷偷诊过脉……确实有了……只是不敢说……怕你母亲不认……”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说?”他吼,“张大夫在的时候你怎么不拿出凭证?你现在说有,谁信你?”
“我怕……我怕他们害我……”她蜷在地上,浑身发冷,“现在……现在也没了……全没了……”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陈老夫人拄着拐杖冲进来,身后跟着两个丫鬟。她一眼看到地上的血,顿时尖叫起来:“我的孙儿呢?我的重孙在哪?”
她扑到柳烟烟身边,伸手去探她的鼻息,又摸她腹部,发现软塌塌的,毫无动静。
“流产了!”她抬头瞪着陈明轩,“是不是你动的手?是不是你把她推倒的?”
“是我推的,又怎么样?”陈明轩烦躁地抹了把脸,“她骗我!她说怀孕,其实根本没名分!这种事也敢拿来闹?她自己不要命,还要拖我下水?”
“你混账!”陈老夫人拍地怒骂,“她是外室没错,可肚子里的是陈家骨肉!是你亲儿子!你连这点香火都不顾?你还配当陈家的嫡子吗?”
“香火?”陈明轩冷笑,“她连户籍都没有,生下来的孩子算哪门子陈家人?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得什么主意?等她生下孩子,就说是足月早产,再捏造纳妾文书,一步步把我架空?做梦!”
“你住口!”陈老夫人气得发抖,“今日这事若传出去,说你亲手打死了未出生的儿子,你还有脸面见人?你还有资格参选宗族议事?”
“那也是她自找的。”陈明轩冷冷看着地上的人,“她不该撒这个谎。”
“她没撒谎!”柳烟烟突然抬起头,满脸是泪,“我真的有了……我能感觉到……那是你的孩子……你不能这样对我……”
“够了。”他转身要走。
柳烟烟挣扎着爬起来,扑上去拽他衣袖:“明轩,求你……救救我们的孩子……我还想为你生更多……我还能再生……”
陈明轩猛地甩开她。
她失去平衡,再次摔倒,头磕在桌脚边缘,发出闷响。
这一下,彻底昏死过去。
陈老夫人扑过去查看,手指探到她鼻下,半天没收回。
“还活着。”她喘着气说,“但伤得很重。快请大夫!快去!”
两个丫鬟慌忙往外跑。
陈明轩站在原地,胸口起伏。他低头看着那滩血,眼神复杂。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江知梨走进来。
她依旧穿着月白襦裙,鸦青比甲整齐扣好,发髻虽松,却不凌乱。她目光扫过地上昏迷的柳烟烟,又看向陈明轩和陈老夫人。
没人说话。
她开口:“孩子没了?”
“是你害的!”陈老夫人立刻指向她,“你逼她承认假孕,又引大夫作伪证,让她受惊过度,这才导致流产!你这是杀人!是谋害陈家血脉!”
江知梨没反驳。
她只是走到柳烟烟身边蹲下,伸手探了探她的手腕。
脉象极弱,断断续续。
她收回手,站起身。
“孩子本来就不该存在。”她说。
“放屁!”陈明轩怒吼,“她明明有了!她亲口说的!她之前还偷偷诊过脉!”
“那脉是谁诊的?”江知梨反问,“哪个大夫?哪间医馆?有没有凭据?还是说,又是你们私下安排的人?”
陈明轩语塞。
“你少装无辜。”江知梨看着他,“她今天早上突然喊疼,说有喜,可前一天还好好的。这么巧?偏偏在我揭穿她谎言之后,就出了事?”
她顿了顿。
“而且,她体内有毒的事已经查实。乌头会影响生育,长期服用甚至会导致不孕。她要是真怀了,怎么可能瞒得住?”
“你胡说!”陈老夫人打断,“那是你下的毒!是你不想让她生下儿子,才让人往她饭菜里加药!”
江知梨笑了。
“我要是真想害她,何必等到今天?”她反问,“我嫁进来三个月,饭不吃一口,茶不喝一杯,全是自己人准备的。她住在西厢,吃喝都由你们的人经手。你说我下毒,证据在哪?”
没人答话。
“再说,”她继续道,“如果她真有孕,为何不敢在张大夫面前说出确切月份?为何不敢提供任何凭证?为何要在被拆穿后才说自己流产?”
她看向陈明轩。
“你告诉我,一个真正怀孕的女人,会用这种方式保孩子吗?”
陈明轩咬牙。
“可她现在已经流了血。”他说,“不管真假,这事已经传出去。外面的人都知道陈家有个女人怀孕又没了孩子。你说我不顾香火,你说我不讲情义,我怎么解释?”
“你不需解释。”江知梨说,“因为这件事从头到尾都不成立。她没有婚书,没有备案,没有族谱记录。她所谓的‘怀孕’,不过是场闹剧。而现在这场血,只能说明她身体受损,与胎儿无关。”
“你冷血!”陈老夫人吼道,“你眼睁睁看着一条命没了,还能说得这么平静?你还是人吗?”
江知梨看着她。
“我冷血?”她反问,“那你们克扣我的月例、往我饭菜里添苦寒之物、想把我关进祠堂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是活人?有没有想过我也能死?”
她往前一步。
“你们为了夺我的陪嫁,可以毁我名声、断我生路。现在反过来怪我心狠?你们才是最无情的一群人。”
“你放肆!”陈明轩冲上来,“这是我家!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是你们先动手的。”江知梨直视他,“每一次挑衅,每一次算计,都不是我挑起来的。我可以忍,但我不会任你们宰割。”
她转身走向门口。
“我会让周伯去查厨房这几日的汤药记录。既然她说我下毒,那就把每一道菜、每一碗汤的来源都翻出来。谁经的手,谁送的,谁收的礼,全都查一遍。”
她停在门槛处。
“对了,”她回头,“柳烟烟若醒了,记得问她,那个给她诊脉的大夫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在哪行医。我要亲自去一趟。”
说完,她走了出去。
厅内一片死寂。
陈明轩站在原地,拳头攥得发白。
陈老夫人瘫坐在地,嘴里喃喃:“完了……全完了……陈家的脸面……再也抬不起来了……”
外面天色阴沉,风卷着落叶刮过庭院。
屋檐下挂着的灯笼晃了一下,熄灭了。
江知梨走在回廊上,脚步平稳。
云娘迎上来,低声问:“她真的流产了?”
“流的是血。”江知梨说,“不是孩子。”
“可陈家一定会咬定是您逼出来的。”
“让他们咬。”江知梨停下脚步,“只要我没做错,他们就翻不了天。”
她抬头看了眼天空。
乌云密布,雷声隐隐。
“而且,”轻轻声说,“她不该碰那个禁忌。系统能量不够时强行孕育生命,只会反噬自身。她不是流产,是遭了报应。”
云娘不解。
江知梨没再解释。
她只知道,昨夜心声罗盘响起时,听到柳烟烟心底最强烈的念头——
“借胎养灵,夺主命格。”
只有十个字。
却已足够。
她迈步继续前行。
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钟声。
侯府东角门开了,一辆马车疾驰而入。
车帘掀开一角。
一只戴着玉扳指的手搭在窗沿。
江知梨脚步微顿。
她没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