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陆沉的话,维尔薇明显愣了愣。
“经费管够?!!!”
下意识反问一句,就看到陆沉脸上的笑容。
“没错,经费管够。”
陆沉话音落下,维尔薇猛地一拍手,整个螺旋工坊的机械臂都随着她的动作运行起来。
“很好!非常好!”
“从现在开始,这里是禁区!”
她猛然转身,双手叉腰,对着陆沉和爱莉希雅下了逐客令。
“在我完成这件作品之前,任何人,包括你们,都不准踏入工坊半步!”
“魔术师的表演,可不希望有观众提前窥探到秘密哦?”
爱莉希雅笑着摊开手,对维尔薇这种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态度习以为常。
她拉着陆沉后退几步,给维尔薇留出空间。
“那我们就期待你的好消息了,亲爱的维尔薇。”
维尔薇根本没听她说什么,已经转身扑向了自己的操作台。
“好了,现在我们的大魔术师开始忙碌了,你有什么打算呢?”
爱莉希雅挽着陆沉的胳膊,两人并肩走在奥赫玛的街道上。
“其他英桀现在怎么样了?”
陆沉思索片刻后问道。
有关十三英桀的数据库一直都是爱莉希雅在关注,他除了给一些权限之外几乎没怎么过问。
现在既然想要针对命途,英桀们自然是必不可少的一环。
“嗯~让我想想?”
爱莉希雅歪了歪头,粉色的长发随之轻轻晃动。
“伊甸还在斯缇科西亚,那边的情况已经基本稳定下来。
海妖们守着海底的[海洋]火种,[死亡]的火种也已经出现,只等遐蝶去取就可以了。”
“千劫现在在悬锋王朝,有他在,悬锋王朝的威胁比之前小很多。
毕竟虽然千劫不太愿意,但要是悬锋王朝想要制造无谓的杀戮,他也会毫不犹豫出手,把悬锋王朝掌握在自己手中。”
“梅比乌斯和维尔薇你已经知道了,至于苏嘛……”
爱莉希雅眨了眨眼,表情变得有些微妙。
“他就在奥赫玛哦。”
“在奥赫玛?”
这倒是让陆沉有些意外。
“他正在教导一位很特别的少女,似乎是在为未来做着某种准备。”
“果然如此。”
陆沉轻轻点头,这个答案在他的预料之中。
而且,他大概也能猜到苏教导的那个人是谁。
交谈间,两人已经回到了陆沉的住处。
爱莉希雅送到门口,便笑着挥了挥手。
“好啦,我就不打扰你和我们可爱的小祭司了?”
她促狭地笑了笑,转身离去。
陆沉推开房门,房间里很安静。
昔涟正坐在床边,怀里抱着一个枕头,怔怔地望着窗外。
少女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粉色连衣裙,怀里抱着一个白泽玩偶,光着脚丫,小腿在空中轻轻晃悠。
听到开门声,少女回过头,海蓝色的眼眸里先是闪过一丝羞怯,随即又被满满的喜悦所替代。
她没有说话,只是朝陆沉伸出了双臂。
陆沉走过去,将她连人带玩偶一起抱进怀里。
“事情都处理好了吗?”
昔涟将小脸埋在陆沉的颈窝,声音闷闷的。
“嗯,维尔薇已经开始研究了。”
陆沉轻轻抚摸着少女的头发。
“那就好……”
昔涟蹭了蹭,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像只慵懒的小猫。
房间里一时间很安静,只有两人平稳的呼吸和心跳声。
昨夜的疯狂与旖旎似乎还残留在空气中,让这份静谧多了一丝别样的甜腻。
陆沉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安宁,可怀中的少女却似乎有什么心事。
她的小手无意识地揪着陆沉的衣角,一下,又一下。
“陆沉。”过了许久,昔涟忽然抬头。
“嗯?”
“你之前说,要将那些模拟的经历,作为记忆战场,交给每一位黄金裔选择。”
她的声音很轻,但语气却异常认真。
“是的。”陆沉看着她,“翁法罗斯的未来,需要他们自己去争取。”
“那……我呢?”
昔涟直视着陆沉的眼睛。
“我想知道……我们经历的这一切。”
昔涟靠在陆沉的胸膛上,感受着那份熟悉而安稳的心跳。
“你说过,翁法罗斯在全世矩阵中,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模拟循环。
每一次,大家都会为了再创世而献出生命,最终却只是为了成就铁墓。”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那些模拟……虽然不是真实的,但对于活在其中的他们而言,却是真实的人生,对吗?”
“嗯。”
陆沉没有否认。
“我想看看。”
昔涟忽然抬起头,海蓝色的眼眸无比认真地注视着陆沉。
“陆沉,我想看看这无数次的模拟循环中,都发生了什么。”
“我想知道,我的同伴们,是怎样一次又一次地走向那个被预设好的结局。”
“我想记住他们每一个人的样子。”
看着昔涟眼中的决然,陆沉沉默了片刻。
他清楚,将那些残酷的模拟呈现在昔涟面前,会对她造成多大的冲击。
那是一遍又一遍的绝望,是无数次希望燃起又被掐灭的痛苦轮回。
“会很痛苦。”
陆沉的声音低沉。
“我不怕。”
昔涟摇了摇头,小手紧紧抓住了陆沉的衣襟。
“作为[岁月]的祭司,我本就该承载大家的记忆。
如果连过去都无法正视,又怎么去迎接未来?”
闻言陆沉点头,并不打算继续劝说。
轻轻环住少女,权能的力量缓缓涌动。
再睁眼时,已经到了全世矩阵当中。
上一次昔涟来这里的时候还是因为长夜月想要借助[记忆]修改翁法罗斯的机会,使用[神秘]的力量直接删掉整个翁法罗斯。
再次来到这里,没了长夜月的威胁,昔涟好奇的看着这处和翁法罗斯格格不入的内核区。
数据流的光芒明灭不定,周围的景象开始扭曲、模糊,房间的墙壁化作流光,最终变成一片无垠的星空。
“闭上眼,感受它。”
陆沉的声音在昔涟耳边响起。
昔涟顺从地闭上双眼,下一秒,无数破碎的画面洪流般涌入她的脑海。
在没有陆沉干预的循环当中,她用自己的死亡换来了浮黎的瞥视,并以此为自己的仪式剑赋予可以回退循环的力量。
而白厄带着那把仪式剑进入轮回当中,寻找着可以杀死铁墓的方式。
但很可惜,第1次轮回以失败告终。
画面一转。
又一代黄金裔踏上了同样的道路。
白厄尝试了不同的方法,绕开了之前轮回中失败的陷阱,却又落入了新的绝境。
厮杀,背叛,牺牲……
每一次循环的剧本都略有不同,但结局却惊人地一致。
所有人的努力,所有人的牺牲,最终都化作了铁墓冰冷数据库中的一行行学习资料。
昔涟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
一幕幕,一桩桩,全是悲剧。
愤怒与悲伤的情绪在昔涟的胸中激荡。
为什么?
为什么大家的努力,只能换来这样的结局?
她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几乎无法呼吸。
就在她快要被这股庞大的悲伤吞噬时,一双温暖的手臂将她紧紧抱住。
“我在。”
......
安抚着怀中颤抖的少女,陆沉并不打算终止这次记忆战场。
在昔涟没有说出停下之前,他不会进行任何干预。
昔涟在他怀中剧烈地颤抖着,那些循环往复的绝望画面还在脑海里冲刷,每一帧都是同伴们走向毁灭的身影,每一次牺牲都成了铁墓冰冷数据库里的一行代码。
她没有哭。
泪水在这种庞大的、跨越了数千亿年时光的悲剧面前,显得太过廉价和无力。
许久,她身体的颤抖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安静。
她从陆沉怀里抬起头,那双海蓝色的眼眸里没有了往日的烂漫与羞怯,只剩下一片沉淀下来的、冰冷的怒火。
“他们不该是那样的结局。”
昔涟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坚定。
“小白、阿格莱雅、还有所有的人……他们的愿望,他们的牺牲,不应该只是为了让一个怪物学会如何更好地毁灭我们。”
陆沉没有说话,只是用指腹轻轻擦去她眼角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湿润。
“陆沉。”
昔涟抓住了他的手,力道之大,让指节都有些发白。
“浮黎……[记忆]的星神。”
“我想了解祂,我想知道关于祂的一切。”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中的郁结全部吐出。
“作为[岁月]的祭司,我本该承载大家的记忆。”昔涟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下来,“但我以前承载的,只是他们美好的愿望。现在我才明白,那些痛苦、不甘和挣扎,同样是他们存在过的证明。”
“这些记忆,不应该被遗忘,更不应该成为滋养敌人的养料。”
“陆沉,我想知道更多关于[记忆]的事情。”
昔涟的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
“浮黎……那位瞥视我的星神,祂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既然祂的力量可以回溯时间,为什么祂会放任这一切发生?”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想要去了解一位星神,不是因为恐惧,也不是因为崇拜。
而是为了寻找一个答案,寻找一条可以真正改变命运的道路。
“祂并非放任,而是在记录。”陆沉解释道。
“对于[记忆]而言,宇宙中的一切,无论悲喜,都只是值得被封存的琥珀。
祂不会干涉,只会旁观。
你看到的那些循环,在祂看来,或许只是同一本书里,被反复阅读的同一个章节。”
“记录……”昔涟咀嚼着这个词,只觉得一阵寒意,“所以,我们的痛苦,在祂眼中也只是一段值得收藏的文字吗?”
“可以这么理解。”陆沉点头,“不过,你不用急着去探寻祂的秘密。”
“为什么?”昔涟有些不解。
“因为祂的使者,很快就会主动来找我们了。”
他牵起昔涟的手,权能微动,两人周围的数据流光景再次变幻,显现出翁法罗斯之外的画面。
“对于一位星神而言,自己的权能被凡人攫取,甚至在同一个地方三番两次地吃亏,可不是一件小事。”
陆沉的声音不紧不慢。
“浮黎本身或许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但祂的追随者,那些以维护和收藏记忆为己任的流光忆庭,绝对无法容忍这种相当于是挑衅的行为。”
昔涟冰雪聪明,瞬间明白了陆沉的意思。
“你是说……他们会派人来?”
“当然。”陆沉刮了刮她的鼻尖,语气轻松了许多。
“一个让星神都吃了瘪的地方,一段无法被收藏也无法被抹除的‘记忆,对于流光忆庭的那些忆者而言,这里就像是黑暗森林里最亮的那堆篝火,想不被发现都难。”
“我们不需要费尽心机去寻找他们的踪迹。”
陆沉捧起她的脸,认真地注视着她的双眼。
“我们只需要在这里,安心等待。”
“等着流光忆庭的人,自己找上门来。”
......
维尔薇的螺旋工坊彻底成了一片禁区。
自从陆沉给了她经费管够的承诺后,整个工坊就被一层深紫色的能量护壁笼罩起来,偶尔还能听到从里面传来沉闷的轰鸣和机械运转的巨响。
奥赫玛的居民们对此议论纷纷,但都被爱莉希雅安抚了下去。
日子似乎又恢复了平静。
陆沉没有去打扰任何人,大部分时间都和昔涟待在一起。
少女从记忆战场的阴影中走出后,整个人的气质都沉静了许多,但只有在和陆沉独处时,才会流露出小女儿家的依赖。
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总是挂在陆沉身上,而是喜欢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陆沉处理全世矩阵中的数据。
或是靠在他的肩膀上,翻阅着从神悟树庭借来的古老典籍。
那份独属于两人的安宁,却被一位不速之客打破了。
房间里的光线似乎黯淡了一瞬,空气的流动也仿佛停滞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寂静笼罩了四周,不是没有声音,而是所有的背景音,包括窗外的风声、远处街道的喧嚣,都像是被一层看不见的隔膜过滤掉了。
“陆沉?”
昔涟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她放下手中的书,警惕地站起身。
下一秒,在两人面前的空地上,空气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
一道身影就那样毫无征兆地从波纹中走出,仿佛她一直就站在那里,只是直到此刻才被看到。
那是一位女子,一位身穿白大褂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