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诺康尼见。”
当陆沉的投影伴随着这句轻描淡写的话语消散时,那股扼住整个空间的庞大压力也随之褪去。
空气重新恢复了流动,数据包不再滞涩。
银狼的全息投影稳定下来,她低头看着自己被瞬间解封的七十六个账号,脸上兴奋的光芒几乎要溢出屏幕。
“酷!这简直太酷了!”
她挥舞着拳头,完全沉浸在刚才那场堪称神迹的操作和那个疯狂的游戏提议中。
修改现实参数,以宇宙为棋盘,这不就是所有黑客的终极梦想吗?
卡芙卡却没有分享她的兴奋。
她那标志性的慵懒笑容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
将“封禁”定义为“无效”。
这种权能的霸道程度,已经超出了她对力量的理解范畴。
艾利欧的剧本,第一次出现了让她都感到心悸的失控感。
这个叫陆沉的男人,他不是棋子,也不是变数。
他是一个想把整个棋盘都掀了,自己重新制定规则的玩家。
“卡芙卡,你听到了吗?一场以整个银河为棋局的游戏!”银狼飘到她面前,激动地嚷嚷着。
“我听到了。”卡芙卡收敛心神,重新挂上那副柔和的笑容,只是笑容的弧度有些僵硬。
她看了一眼银狼,又看了一眼那个已经转发过来的,代表着陆沉“坐标”的数据包。
这个东西,现在感觉无比烫手。
……
黑塔空间站,黑塔办公室。
陆沉的意识回归本体,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黑塔和螺丝咕姆面前那张复杂到极致的立体结构图。
“不行!还是太慢了!”黑塔一巴掌拍在控制台上,否决了眼前的方案,“这还是只能将[繁育]的命途之力给他,而不是直接将[繁育]这一概念给他!”
“黑塔女士,直接灌输命途模型,风险系数超过了百分之九十九点九。
而且我们现在无法理解[繁育]命途这一概念。”
螺丝咕姆的机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但闪烁的电子眼频率却暴露了他的不平静。
“风险?最大的风险就是我们输给博识尊!”黑塔的脸上带着一种偏执的狂热,“他必须拥有最强的力量,最快的成长速度!我要看到他把[繁育]的虫群,当成自己的手臂一样指挥!”
陆沉安静地听着两位天才的争论,没有插话。
他很清楚黑塔的目的,就是要将他打造成一把最锋利的刀,一把足以斩断星神棋盘的刀。
而他,也乐于接受这份“馈赠”。
“授权密钥的构建还需要一些时间。”螺丝咕姆转向陆沉,“在此期间,陆沉先生可以自由活动。雅利洛-VI的开拓小队目前在大矿区深处,暂时没有新的变量出现。”
陆沉微微点头。
这正好给了他一个喘息之机。
他的意识顺着那根看不见的线,跨越无尽的星海,向着那个名为翁法罗斯的世界沉去。
数据流的冰冷感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暖而柔软的触感。
鼻尖萦绕着两种截然不同的、却又同样熟悉的馨香。
陆沉缓缓睁开双眼。
视线里,不再是冰冷的主控室和跳动的数据,而是一片熟悉的、柔软的床榻。
左边,是爱莉希雅那张恬静的睡颜,粉色的长发铺散开来,她睡得很沉,嘴角还带着一丝满足的微笑。
右边,则是蜷缩在他怀里的昔涟。
粉白色短发的少女像是找到了最舒适的港湾,整个人都埋在他的臂弯里,小脸在他的胸口蹭了蹭,发出满足的呓语。
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动静,昔涟的眼睫毛颤了颤,迷迷糊糊地睁开了一条缝。
湖水般的蓝色眼眸里,还带着未散的睡意。
“唔……陆沉……”
她含糊不清地叫了一声,似乎以为自己还在梦里,又往他怀里缩了缩,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安睡。
陆沉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后缓缓放松下来。
他低头看着怀中少女安心的睡颜,心中那份因操纵星海、与星神博弈而带来的紧绷感,在这一刻悄然消融。
他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生怕惊扰了两人的美梦。
指尖的侵蚀之力不再是霸道的紫色数据流,而是化作了最温柔的守护,悄无声息地在房间内构建起一个绝对安静的力场。
他没有立刻起身,只是静静地躺着。
一边是如同火焰般热烈的爱莉希雅,一边是如同清泉般温柔的昔涟。
这一刻的安宁,是他跨越星海也难以寻觅的宝藏。
他闭上眼,意识却并未停歇,而是如同潮水般,以他自身为中心,向着整个翁法罗斯世界,无声地蔓延开来。
意识,化作了无形的风。
拂过沉睡的城市,穿过寂静的山峦,潜入喧嚣的战场,聆听着翁法罗斯五十多年来的心跳与呼吸。
整个世界的历史,所有被记录、被遗忘的片段,都像一本被完全开放了权限的巨着,在他面前缓缓展开。
悬浮在翁法罗斯上空的自主协议,那些冰冷的机械造物,它们的数据库成了陆沉的第一个“服务器”。
海量的数据洪流涌入他的意识。
时间,是第一个被确认的参数。
在他意识离开,前往黑塔空间站的这两天里,翁法罗斯,已经过去了五十二年。
五十二年的光阴,足以让一代人老去,让新的生命诞生,让王朝更迭,让世界天翻地覆。
他的意识继续下沉,掠过一片片焦土。
战争的硝烟从未散去。
悬锋王朝,这个信仰纷争的城邦,在过去的半个世纪里,如同一个贪得无厌的巨兽,不断吞噬着周边的城邦。
不为土地,不为资源,只是单纯的好战。
虽说在这样的压力下,整个翁法罗斯中的所有城邦都时刻需要面对悬锋王朝的入侵,甚至不得不从没有死亡和离别的美梦当中清醒过来。
但与侵略对应,反抗的火焰,也同样燃烧得更加旺盛。
天空之子作为凭借自己力量登上天空,最为接近天外的城邦,已经成为抗击悬锋王朝的中坚力量。
而一个全新的名字,出现在了陆沉的信息流中。
——奥赫玛联盟。
这是一个由数个大型城邦联合组成的军事同盟,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对抗悬锋王朝的扩张。
天空之子,也已正式加入了这个联盟。
陆沉的意识顺着信息的脉络,追溯到了这个联盟的权力核心。
他想看看,是谁,有如此魄力,能在这乱世之中,整合起一股足以与悬锋王朝抗衡的力量。
信息流最终指向了一个王座。
王座之上,坐着一个少女。
她的名字,在整个联盟中被无数人传颂,被敌人畏惧。
他们称她为——[凯撒]。
“刻律德菈......”
看着那位娇小的[凯撒],陆沉挑了挑眉。
先前爱莉希雅告诉他苏正在教导一位学生,他便知道是刻律德菈,但没想到刻律德菈只用了这么短的时间就组建起了一个如此庞大的联盟。
陆沉没有急着去寻找答案。
他只是静静地观察着。
他看到,在刻律德菈的治理下,奥赫玛联盟展现出了惊人的效率和力量。
她整合了各个城邦的资源,建立了统一的指挥系统,甚至利用自己的力量,快速组建起一只足以和悬锋王朝正面对抗的军队。
其中,也有不少熟人。
尚还年轻的阿格莱雅,刚刚来到奥赫玛的赛飞儿,已经接过[门径]火种、向四面八方传递信息的缇里西庇俄丝......
除了白厄、万敌、风堇和那刻夏尚未出生,其余黄金裔或是已经抵达奥赫玛,或是在前往奥赫玛的路上。
陆沉的意识掠过联盟的疆域,最终,停留在了一个被严密守护的区域。
斯缇科西亚。
海瑟音所在的城邦。
信息显示,斯缇科索亚在战争初期遭受重创,是刻律德菈亲自率领军队,将它从悬锋王朝的铁蹄下解救出来,并将其纳入了联盟的保护范围。
同时,也发现了黑潮的存在。
在得知百年前有勇者进入海洋深处封印黑潮之后,刻律德菈便派人驻守在斯缇科西亚,同时将黑潮的信息告知悬锋王朝。
悬锋王朝的王虽喜好战争,但见到那些黑潮造物之后也并未犹豫,与奥赫玛联盟在斯缇科西亚附近建立起联军,共同抵御黑潮。
这一次循环中的战争,意外的和谐。
一切的信息,都指向了一个清晰的脉络。
世界在变化,翁法罗斯自己的意志和子民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努力地活着,努力地战斗着。
不是因他这位新生的德谬歌,而是人们自发组织起来的联合。
陆沉的意识缓缓收回,重新汇聚到那具躺在床上的身体里。
他睁开眼,窗外的天色已经蒙蒙亮。
怀里的昔涟依旧睡得香甜。
他的计划,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
博识尊的任务,匹诺康尼的游戏,都可以暂时往后放一放。
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只有一件。
去斯缇科索亚,找到海瑟音,拿回他最后那缺失的侵蚀权能。
只有恢复到完全体的状态,他才有足够的底气,去面对接下来那场波及整个宇宙的风暴。
也只有这样,他才能真正守护好,怀中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
他轻轻地,在昔涟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吻。
......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房间里。
昔涟长长的睫毛颤动着,缓缓睁开了眼睛。
一睁眼,就对上了陆沉那双带着温柔笑意的眸子。
“醒了?”陆沉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
“嗯……”昔涟还有些迷糊,她眨了眨眼,确认眼前的人不是梦境,小脸立刻就红了。
她这才发现,自己整个人都像八爪鱼一样缠在陆沉身上,姿势说不出的亲昵。
“我……我昨晚……”她支支吾吾地想解释,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你睡得很香。”陆沉笑着打断了她,伸手将她额前一缕调皮的碎发拨到耳后。
这个亲昵的动作让昔涟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干脆把脸埋进陆沉的胸膛里,当起了鸵鸟。
旁边床上的爱莉希雅也在这时悠悠转醒,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完美的身材曲线展露无遗。
“哎呀呀,看看是谁回来啦?”
她笑意盈盈地打着招呼,仿佛对昨晚三人同床共枕的景象习以为常。
“早。”陆沉回应道。
怀里的昔涟只是发出一声闷闷的“唔”,显然还没从羞赧中缓过神来。
温馨而略带一丝尴尬的气氛在房间里流淌。
陆沉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
“黑塔女士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在陆沉怀里埋了一会儿,昔涟扬起小脸问道。
“怎么我刚回来就问这个?”
有些好笑的捏了捏昔涟,陆沉轻笑。
“你不在的这些日子里面,大家都在用自己的努力寻找拯救翁法罗斯的方法。
阿格莱雅和缇里西庇俄丝已经取回自己的记忆,遐蝶也踏上寻找[死亡]火种的道路,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想起来以前的事情。
但那位刻律德菈,对于黑潮的态度却很微妙。”
昔涟轻声讲述着这些年发生的事情,话语中还有些不解。
“按照你说的时间算,最多还有三个月的时间星穹列车就会抵达翁法罗斯,但在翁法罗斯中,这三个月的时间会被放大到两千五百年。
这么长的时间,我很担心会不会出意外。”
提及翁法罗斯的现状,昔涟有些担心。
其他人或多或少他们上一次循环当中都见过,唯有刻律德菈和海瑟音早在他们前往奥赫玛之前就已经逝去。
要在没有任何基础的情况下让她们两位相信来自铁墓和星神的区别,难度太大了。
“刻律德菈的态度很微妙?”陆沉捏了捏昔涟的脸颊,那细腻的触感让他心情愉悦。“怎么说?”
“她明明知道黑潮是整个翁法罗斯的威胁,也愿意和悬锋王朝联手,但对于彻底根除黑潮这件事,她好像并不积极。”
昔涟从他怀里坐起身,湖水般的眼眸里满是困惑。
“她似乎在维持一种平衡,一种……战争与和平之间的微妙平衡。我担心,两千五百年的时间,这种平衡会演变成我们无法控制的局面。”
对于一个只在记忆中存在的[凯撒],昔涟本能地感到一丝不安。她无法预料一个从未接触过的人,会在漫长的岁月中做出怎样的选择。
“担心她?”陆沉轻笑出声,将她重新揽入怀中。“不必。想要她的信任,很简单。”
他没有详细解释,但那份从容与笃定,却奇异地安抚了昔涟内心的焦躁。
对陆沉而言,所谓的信任,无非是利益和力量的博弈。
他只需要向刻律德律展示一份她无法拒绝,也无法抗衡的力量,就足以让她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不过,那是以后的事。”陆沉话锋一转,“现在,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旁边的爱莉希雅伸了个懒腰,粉色的长发如同瀑布般滑落,她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人:“哦?我们亲爱的德谬歌大人,又有什么新计划了吗?”
“去斯缇科西亚。”陆沉直接说出了目的地,“找到海瑟音,拿回我最后的力量。”
“斯缇科西亚?”爱莉希雅歪了歪头,似乎在回忆着什么,随即眼睛一亮。“说起来,伊甸以前跟我提过一件事哦?”
她眨了眨眼,带着几分神秘的语调开口。
“每次她在斯缇科西亚的灯塔上唱歌,总感觉海的深处,有另一个声音在与她和鸣呢。
那个声音很轻,很悲伤,像是被囚禁的灵魂在低语。
你说,会不会就是你要找的那个海瑟音?”
大海深处的和鸣?
陆沉的思绪飞速转动。
海瑟音本就是海妖一族,再加上那头被他锚定在深渊中,用以镇压黑潮的巨鲸,确实为海妖一族创造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庇护所。
伊甸听到的歌声,很可能就是海瑟音。
“是不是,去了才知道。”陆沉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
翁法罗斯已经过去了五十二年,他沉睡的权能也该被唤醒了。只有取回完整的[侵蚀],他才能真正撬动那名为“命运”的棋盘。
“那还等什么?”爱莉希雅从床上一跃而起,动作轻盈得像一只蝴蝶,“正好我也想去看看,被[凯撒]庇护的城市,现在是什么样子了。”
昔涟也跟着起身,迅速整理好自己的衣物,她看着陆沉,小声问道:“我们……就这么去吗?”
“当然。”陆沉走到她面前,为她理了理微乱的衣领。
下一秒,三人的身影在房间内凭空消失,没有引起一丝一毫的能量波动。
斯缇科西亚。
这座曾经在战争中几近化为废墟的沿海城邦,此刻却展现出一种截然不同的风貌。
城市的断壁残垣已经被清理干净,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拔地而起的军事堡垒和防御工事。空气中弥漫着海风的咸腥与硝烟的铁锈味,街道上随处可见巡逻的士兵。
他们的盔甲样式各异,旗帜也分属不同阵营。一边是绘有奥赫玛联盟荆棘与蔷薇徽记的旗帜,另一边则是悬锋王朝那象征着无尽纷争的螺旋长剑图腾。
本该是死敌的两方势力,此刻却在这座城市里维持着一种诡异的和平,共同将警惕的视线投向那片波涛汹涌的墨色海洋。
黑潮的威胁,让这些好战的疯子和理性的联盟者,暂时放下了彼此的屠刀。
陆沉三人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城市边缘的一处高塔上,俯瞰着这座戒备森严的战争前线。
“真没想到,那个悬锋王朝的王,居然真的会同意联手。”
昔涟看着下方泾渭分明又彼此协作的军营,有些感慨。
“因为黑潮造物无法被‘战胜’,它们没有荣耀,没有恐惧,只剩下纯粹的毁灭。对于悬锋王朝那种追求战斗本身的疯子来说,和黑潮的战争毫无‘美感’可言。”爱莉希雅一语道破了其中的关键,“相比之下,还是和奥赫玛联盟的对抗更能让他们热血沸腾。”
陆沉没有参与讨论,他的意识已经如水银泻地般铺开,扫过整座城市。
他“看”到了驻守在这里的联盟指挥官,是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男人,眼神坚毅,正在沙盘前部署着防线。
他也“看”到了悬锋王朝的将领,一个狂傲的女人,正擦拭着自己巨大的战斧,眼中满是嗜血的渴望。
一切都井然有序,又暗流涌动。
他的意识最终汇聚向那片无垠的大海。
海面之下,是无尽的黑暗。
那头巨鲸依旧在深渊中沉睡,它庞大的身躯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将绝大部分黑潮的力量都压制在更深的海沟之中。
但仍有零星的黑潮造物,如同幽灵般在近海区域游弋,不断冲击着联盟与王朝构建的海底防线。
而在更深,更远,连巨鲸的威压都难以触及的海域,陆沉感觉到了一股微弱,却无比纯粹的同源气息。
那就是他遗失的权能。
“找到了。”陆沉收回意识,语气平静。
“这么快?”爱莉希雅有些惊讶。
“它就在那片海里。”陆沉的视线投向远方的灯塔,“走吧,去伊甸唱歌的地方看看。”
三人身形再次闪烁,直接出现在了那座矗立于悬崖之上的古老灯塔脚下。
海风呼啸,卷起千堆雪。
灯塔饱经风霜,塔身布满了斑驳的痕迹,但依旧坚挺地指引着方向。
然而,当他们抵达时,却发现已经有人先他们一步站在了悬崖的边缘。
那是一个孤寂的背影。
白紫渐变的及膝长发在狂风中飞舞,单薄的白紫色长裙紧贴着她纤细的身体,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走。
她就那么静静地站着,眺望着远方的海天一线,周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清冷气息。
但和那清冷气息不相符的是,身旁一只灰紫色的小猫正不安分地蹭着少女的腿,让少女无奈地将它抱起。
昔涟和爱莉希雅的脚步同时一顿。
昔涟轻声唤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确定。
“遐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