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通车的欢庆气氛,像高原七月短暂的雨季,热烈地席卷了拉鲁乡的每一个角落,又随着车轮扬起的尘土渐渐沉淀,变成了一种更踏实、更忙碌的生机。
梳洗厂正式投产了,机器的轰鸣声取代了往日的寂静,洁白的牦牛绒在流水线上被梳理得像云朵一样柔软;第一批改造好的家庭客栈,挂上了苏念瑶设计的鹰嘴岩图腾招牌,开始接待慕名而来的第一批自驾游客;合作社的牦牛绒制品,顺着新路源源不断地运往县里的展销会,甚至通过苏念瑶联系的渠道,走进了省城的精品店。
林辰更忙了。他既要协调各个项目推进,解决运营中冒出的新问题,还要应付因道路畅通而骤然增多的考察、调研队伍。他这个 “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如今是实至名归,成了拉鲁乡发展的核心人物。
这天傍晚,送走一批市里的考察团,林辰疲惫地回到指挥部板房,卫星电话响了,是母亲打来的,语气里满是按捺不住的兴奋:“辰辰,念瑶复查结果特别好!医生说恢复得比预想的强多了!我跟你爸商量好了,我们仨买好票了,下周就过去看你!”
林辰愣住了,心里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高兴是真的 —— 他终于能让父母和念瑶亲眼看看他奋斗的地方,看看那条通天的路,看看那些因他们的努力而焕发生机的村庄。可也有一丝紧张和愧疚:这里条件依旧艰苦,他怕父母和刚病愈的念瑶适应不了;更愧疚自己还是这么忙,恐怕没法好好陪着他们。
“妈,这里海拔高,条件差,念瑶刚恢复,我怕……”
“怕啥!” 林母打断他,“念瑶都没说啥,我们老骨头还怕这个?就这么定了!你给我们安排好住的地方,不用太好,干净就行!”
电话那头传来苏念瑶带着笑意的声音:“阿姨,我都准备好了,抗高反的药、氧气瓶都带了。辰,你别操心,我们就是想看看你,看看拉鲁乡。”
林父的声音也难得地清晰传来:“去看看。”
家人的态度这么坚决,林辰没法再拒绝,心里的那点紧张,很快被巨大的暖意覆盖。“好!我来安排!你们路上一定小心!”
这个消息像一缕春风,吹散了林辰连日来的疲惫。他立刻行动起来,把自己那间简陋却干净的宿舍腾出来,精心收拾了一番,准备让父母和念瑶住。又让多吉帮忙,在乡里找了一处安静、视野好的空房,简单收拾出来当自己的临时住处。他还特意叮嘱合作社的阿佳们,准备些容易消化、适合初上高原的人吃的食物。
一周后,那辆从县城开往拉鲁乡的班车,第一次载上了对林辰而言最特殊的乘客。
林辰早早地等在新建的乡汽车站。当班车卷着尘土缓缓停下,车门打开,父母熟悉的身影和苏念瑶清瘦却带着明朗笑容的脸庞出现在眼前时,林辰的眼眶瞬间就湿了。
林母一下车就紧紧抱住儿子,眼泪止不住地流:“瘦了,黑了,我儿子受苦了……”
林父站在一旁,用力拍了拍林辰的肩膀,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很久,千言万语都藏在这沉默的注视里。
苏念瑶站在稍后一点的地方,微笑着看着他,高原的阳光照在她脸上,虽然还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亮得惊人,里面盛满了思念、喜悦,还有一种历经风雨后的默契与坚定。
“叔叔,阿姨,我们先安顿下来,让林辰慢慢带我们看。” 苏念瑶上前,自然地挽住林母的手臂,柔声说道。
林辰带着他们走在崭新的柏油路上,指着远处的雪山、路旁的梳洗厂、挂着招牌的家庭客栈,还有更远处的鹰嘴岩,一点点讲着这里发生的一切。林父林母的脸上满是惊叹和难以置信 —— 他们从林辰偶尔的电话和视频里,知道儿子在这里不容易,却从未想过,是这么不容易,又是这么了不起!
“这路,真是你们修起来的?” 林父看着脚下平坦坚实的路面,又望了望旁边深不见底的峡谷,声音有些发颤。
“这厂子,真是那些牧民自己办起来的?” 林母看着梳洗厂里忙碌的身影,喃喃自语。
苏念瑶则更关注那些细节 —— 看着客栈招牌上自己设计的图腾变成了现实,看着合作社展厅里陈列着她参与包装的牦牛绒制品,眼里闪着激动和自豪的泪光。
晚上,在林辰精心准备却依旧简陋的宿舍里,合作社的阿佳们送来了热腾腾的糌粑、酥油茶和香喷喷的牦牛肉。大次仁、多吉和几位村民代表也来了,他们用最朴实、最真诚的话,向林辰的父母和苏念瑶表达着感激。
“林干部,是我们拉鲁乡的恩人!” 大次仁端着青稞酒,激动得声音都在抖。
多吉更是红着眼圈:“叔叔阿姨,念瑶姐,没有林干部,就没有我们今天的路,更没有我们明天的好日子!”
听着这些发自肺腑的话,看着儿子在这些淳朴村民中备受尊敬和爱戴的样子,林父林母百感交集。之前所有的担忧和心疼,都变成了无与伦比的骄傲。他们终于真正理解了儿子的选择,明白了他口中 “值得” 二字的分量。
苏念瑶悄悄握住了林辰的手,低声说:“辰,这一切,比我想象的还要好,还要真实。你做到了。”
这一刻,林辰觉得,所有的艰难困苦,所有的分离坚守,都值了。家人的到来,不仅是一场期盼已久的团聚,更是对他过往所有努力的最高认可和犒赏。
他知道,这条他亲手参与铸就的 “归途”,迎来的不仅是他挚爱的亲人,也预示着拉鲁乡和他自己,都将踏上一条崭新的、充满希望的未来之路。而关于他个人下一步的隐约风声,似乎也随着家人的到来,变得越来越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