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谭梅与众人谢幕时,现场掌声如潮水般久久不息。主持人快步上台,几次试图让现场安静下来,却见谭梅忽然上前一步,对着台下深深鞠躬。
“请各位老师稍等。”谭梅抬起头,目光坚定地望向台侧,“我想请清音,还有刚才为我争取时间的各位同场,到上台来。”
柳清音微微一怔,在观众热烈的掌声中,与其他几位戏曲选手一同走上舞台。众人站定后,自然而然地手拉着手,向着观众再次鞠躬。
主持人见状,会意地走向并肩而立的谭柳二人,将话筒递到她们面前。
“太精彩的表演了!”主持人感叹道,“谭梅,刚才这段《大登殿》,可以说是本届青歌会戏曲组最动人的一幕。”
柳清音不等谭梅回答,率先开口,声音里带着由衷的赞叹:“谭师姐的表演,让我看到了什么是真正的戏曲风骨。她不仅谭派后人,同样也是梅派青衣的传人——在座的各位可能不知道,谭梅从小受谭派、梅派两家真传,是当今戏曲界难得的兼收并蓄者。”
谭梅轻轻摇头,将话筒更靠近唇边:“清音过誉了。刚才这段表演,若不是候场区的各位同场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根本不可能完成。”
她转向身旁的其他选手,眼中闪着真诚的光,“特别是主动提出退赛,把时间让给我的李师弟,还有临时配戏的各位——是你们让我看到了戏曲人最宝贵的‘一棵菜’精神。”
柳清音凝视着谭梅的侧脸,声音忽得低沉下来,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有句话,我藏在心里很多年。从小,我就对谭师姐不服气。总听行内前辈夸赞谭派对京剧的贡献,夸谭梅集两家之长,是新生代女性戏曲演员中最有灵气的传人。每每有人拿我与谭师姐比较,说程派门下的我总差着一口气......”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专注的观众,最终又落回谭梅身上:
“但今天,看了你刚才的表演,我才真正明白——我确实不如你。不仅仅是技艺、天赋,更是这份对戏曲的纯粹之心。你在台上每一个眼神、每一个身段,都透着对这门艺术最本真的热爱与敬畏。这份纯粹,是我永远需要学习的。”
谭梅轻轻握住柳清音的手,声音温柔却有力:“清音,你错了。正是因为你对戏曲爱得深沉,才会不惜冒着被非议的风险,去探索新的道路。你的《身骑白马》,何尝不是另一种纯粹?”
两位青衣相视而笑,手指紧紧相扣。台下不知谁先鼓起了掌,随后掌声如雷鸣般响起,既为这对亦敌亦友的传承者,也为这个夜晚见证的戏曲新生。
主持人看着这一幕,由衷地说道:“今夜,我们看到了戏曲最好的模样——既有勇于开拓的创新,也有坚守本真的传承。而这,正是传统文化能够生生不息的希望所在。”
聚光灯下,柳清音与谭梅并肩而立,一个代表着破茧成蝶的勇气,一个象征着根脉深厚的坚守。她们的身影投射在巨大的舞台上,仿佛一幅写意长卷,描绘着传统文化在新时代最美的风景。
当掌声渐渐平息,导师评委席中央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缓缓起身。
聚光灯适时地打在他身上——正是谭派泰斗谭韵鸿大师。工作人员急忙递上话筒,全场顿时肃静,所有人都屏息以待这位梨园名宿的评点。
老了,老了。谭大师开口先是一声轻叹,声音却依旧洪亮沉厚,在梨园行走了七十载,本以为再难有什么能让这双老眼泛起泪光。可今天......他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台上并肩而立的一众青年演员,你们这些孩子,让我看到了戏曲的又一个春天。
他的视线首先落在柳清音身上:清音这孩子,刚才那番话让我很是触动。可能有人会觉得她离经叛道,可我看到的,是一个年轻人对戏曲最深沉的爱。她宁愿背负骂名,也要为戏曲寻一条新路。这份胆识,让我想起六十年前,我师父顶着数典忘祖的指责,把谭派唱腔革新的那段岁月。
接着,他望向谭梅,眼中泛起慈祥的笑意:小梅是我看着长大的。从小到大,她总说怕辜负了谭梅两家的期望。可今天,她站在这里,不仅展现了扎实的功底,更难得的是——他声音突然提高,她懂得了团结!懂得了戏曲不是一个人的艺术,而是一代代人的传承!
大师的目光继而扫过台上所有选手:还有你们这些孩子。有人主动退赛让出时间,有人甘当绿叶配戏,有人默默在后台帮忙......这才是我们戏曲人最珍贵的!记得我师父说过:台上是对手,台下是手足。今晚,你们把这句话演绎得淋漓尽致。
他深吸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清音创新而不失根本,小梅守正而懂得变通,其他孩子顾全大局、甘为人梯——你们让我看到了戏曲最好的传承。戏曲从来不是非此即彼的艺术,它既需要柳清音这样的破局者,也需要谭梅这样的守城人,更需要你们这样心怀大局的同行者。
说到这里,谭大师的声音有些哽咽:我今年八十有三,沿着日渐式微的传统戏曲,却又无力挽颓。但今晚,我可以安心了——因为我们戏曲的香火,已经在你们手中焕发出新的光彩。这不仅是传承,更是新生!
他举起微微发颤的手,向着台上深深一揖:老朽在此,谢过诸位后生!
这一拜,让台上所有选手慌忙回礼。柳清音和谭梅更是快步上前,向着大师的方向深深鞠躬。
台下又是一声:戏曲万岁!紧接着,全场观众自发起身,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这掌声,既是对大师风范的敬意,也是对戏曲未来的祝福。
在沸腾的演播厅里,导演看着监控屏幕上持续飙升的收视率,对身旁的助理轻声说:
记住今晚。我们见证的不仅是一场比赛,更是一个时代的转折点。
当谭韵鸿大师落座后,主持人面向观众解释道:
由于今日赛况特殊,评审团需要更多时间商议晋级名单。在此期间,总导演提议——让刚才甘当配角的选手们展示个人才艺。
这个决定立即点燃了现场气氛。首先登台的是在《大登殿》中饰演太监的武生,他展示了一段精彩的靠旗出手,八面靠旗在空中翻飞,每一次精准接住兵器都引来阵阵喝彩。
这位选手为了让出表演时间,放弃了自己准备三个月的独演节目。主持人的解说让掌声更加热烈。
接着,饰演宫女的刀马旦献上《扈家庄》选段,圆场行云流水,枪花密不透风。司琴姑娘演奏的《夜深沉》如泣如诉,打击乐手的锣鼓经独奏震撼全场。
最令人惊喜的是负责道具的选手,他表演的丑角戏《时迁偷鸡》让全场欢笑不断。
每个表演结束,观众都报以热烈掌声。这不仅是对技艺的赞赏,更是对戏德精神的致敬。
当最后一位选手表演完毕,主持人重新登台时,全场气氛已达到高潮。导演看着监控屏幕上飙升的收视率,对助理欣慰地说:
今晚我们见证的不仅是比赛,更是戏曲传承最动人的模样。
这些即兴表演不仅填补了等待时间,更让那些默默付出的选手得到了应有的关注,完美诠释了台上对手,台下手足的梨园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