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渐浓,某个格外明媚的午后。阳光毫不吝啬地洒满庭院,驱散了角落里最后一丝冬日的阴寒,连空气都变得暖融融的。
新种下的那株小树苗,嫩芽已然舒展成小小的叶片,在阳光下泛着油绿的光泽。
千世子推开窗户,让阳光和带着泥土芬芳的暖风涌入屋内,冲淡了屋中沉闷的药味。
她回头看向榻上合着眼的月彦,他苍白的脸在昏暗的室内更显透明。
“大人,”她走到他身边,语调轻快,“今日阳光甚好,外面暖和得很。”
“总待在屋里未免辜负这大好春光,可想出去廊下坐坐,晒晒太阳?”
月彦的眼睫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望向窗外那一片耀眼的明亮,眸中迅速闪过一丝抗拒。
他抿了抿苍白的唇,声音低哑,“不去,外面聒噪。”
生机勃勃的春日景象,盎然的绿意,欢快的鸟鸣,所有这些蓬勃的生命力,都像一面镜子。
这“镜子”照出他自身的腐朽与脆弱,让他心中翻涌着自卑与愤怒。
千世子看出了他眼神深处的复杂情绪,蹲下身来,与他视线平齐,语气放得更加轻柔,像哄劝一个闹别扭的孩子。
“就一会儿,就在廊下,很近的。晒晒太阳,身子也会暖和一些,对你恢复有好处。”
她伸出手,轻轻替他理了理额前有些凌乱的发丝,“我陪着你,就我们两个,没人来打扰。”
她的动作自然,亲昵,月彦本想再次拒绝,但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美丽脸庞,和她指尖的触碰,拒绝的话却说不出口了。
他别扭地移开视线,内心挣扎着。最终,他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算是同意了。
但随即他立刻转过头,语气霸道。“你必须一直待在我身边,不许走开。”
千世子笑了,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好,我不离开。”
她叫着侍从挪动寝具,自己站起来,小心地扶月彦起身。
月彦虽然病弱,但身形骨架仍在,站起来比千世子高出整整一个头还多一些。只是他极其消瘦,宽大的寝衣空荡荡地挂在他身上。
千世子伸出左手,搂住他的腰身,右手则扶住他的手臂,想将大部分重量分担到自己身上。
月彦微微一怔,他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娇小玲珑的妻子,竟比她外表看上去有力得多。
她的左手贴在他的腰侧,隔着薄薄的衣料传来温热的体温。
他的腰极少被人触碰,若是旁人,只怕早被他厉声呵斥推开
但此刻,被千世子这般自然地搂着,他心中竟生不出半分厌恶。
在侍从的帮助下,廊下铺好了床铺。千世子小心翼翼地扶着月彦,一步步挪到廊下,让他缓缓坐下。
他的床铺暴露在阳光下,他靠坐着,温暖的阳光瞬间包裹住他全身,驱散了从屋内带出的阴冷。
月彦不适地眯了眯眼,好一会儿才适应这明亮的光线。
阳光照在他常年不见天日的皮肤上,为他冰冷的躯体注入了久违的暖意。
矮几上摆着热气腾腾的香茶和几样精致的糕点。千世子坐在他身旁的垫子上,为他斟了杯茶。
月彦没什么胃口,只是靠在软枕上,闭着眼睛,感受着阳光抚慰般的温度。
他太久没有出现在室外,或许是阳光太过舒适,一阵倦意渐渐袭来。
千世子见他眼帘低垂,呼吸变得均匀,便放下茶杯,悄声挪到他身边,想帮他调整一下靠枕,让他躺得更舒服些睡一会儿。
她刚伸出手,月彦却像是有所感应般,立刻睁开了眼,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虽然无力,但手指却攥得很紧,“……别动。”
“我想让你躺舒服些。”千世子轻声解释。
月彦摇了摇头,执拗地拉着她的手,不肯放开,眼神明确地表示:就这样,你待在这里。
千世子看着他,叹了口气。算了,随他吧,他是病人他说了算。
她索性侧身坐得离他更近,然后轻轻扶着他的肩膀和后背,引导着他慢慢侧过身,将上半身靠向自己。
“那这样睡,好不好?”她让月彦的头枕在自己的肩窝处,一只手自然地搭在他的肩头,形成一个保护性的拥抱姿势。
这个姿势对于月彦而言过于亲密,若是平日,他定会觉得羞耻难堪而拒绝。
但此刻,他被阳光晒得懒洋洋的,又被她那令人安心的气息包围,他竟生不出丝毫反抗的念头。
他顺从地调整了一下姿势,将脸埋进她颈窝处柔软的衣料里,嗅着她身上淡淡的清香,彻底闭上了眼睛。
阳光暖融融地照在相拥的两人身上,在廊下投下静谧和谐的影子。
月彦紧绷的神经终于完全放松下来,意识渐渐模糊,沉入了睡乡。
他做了一个梦。
梦中,依旧是这片阳光很好的廊下,千世子却没有待在他身边,而是站在院中,笑靥如花地对着他说,“抱歉,月彦,我要走了。”
梦中的他,心脏猛地停跳了一拍,瞬间被巨大的恐慌笼罩。
他看见她的笑,听到她要离开的话语,害怕得浑身发抖。
他不顾一切地扑过去,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搂住了她的腰,将她钉在原地。
“不许走!”他在梦中嘶哑地喊,双臂越收越紧,几乎要将她纤细的腰肢勒断,不留一丝缝隙。
现实中,靠在千世子怀里的月彦,身体也开始不安地扭动起来。
他搂着她腰肢的手臂无意识地收紧,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喉咙里发出模糊而痛苦的呜咽。
脸颊更是用力地往她颈窝深处挤蹭,仿佛这样就能将她留住,能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永不分离。
正在悠哉喝茶的千世子被月彦突然加大的力道勒得有些喘不上气,不得不放下手中的茶杯,检查他的情况。
她低头看着怀中人紧蹙的眉头和痛苦的神情,以为他是被噩梦魇住了。
她垂下头,耳朵努力贴近月彦的嘴唇,想听听他在呜咽着什么。
“别走…别…”男人的表情痛苦,面色苍白,搂着她腰的手越发收紧。
千世子觉得再让月彦这么勒下去,她的腰就真的要断了。
于是,她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另一只手则温柔地抚摸他披散的长发,“没事,没事了,我在这里,我不走。”
她的声音轻柔,穿透月彦的梦境,慢慢安抚住了他那个在梦中处于狂躁状态的自己。
渐渐地,他紧绷的身体慢慢松弛下来,紧搂着她的手臂也稍稍放松,再次沉入了无梦的安稳睡眠中。
怀里的人终于安静下来,继续沉沉睡去。
千世子抬手揉了揉腰,松了口气,好险,差点被一个病人单杀了。
她要是真这么死了,一定会被家人嘲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