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半个多月的车程,平安京那熟悉的轮廓终于遥遥在望。
总的来说,这一路大体上还算顺利。但也并非全程风平浪静,途中发生了一段小插曲。
那应该是离平安京还四分之一路程的时候,某日,行程估算有误,他们未能赶在日落前抵达前方的城镇投宿。
千世子只得命车夫在野外寻了一处相对僻静的地方,准备在这里将就一晚。
这一夜她不打算睡觉了,她想等着明日进入镇子后才好好休息一下。
况且这里荒山野岭的,保不齐有什么突发状况,最好还是别睡了。
夜深人静,唯有虫鸣与篝火中树木燃烧发出的噼啪声作响。
车夫在车外的篝火旁守着,千世子坐在牛车内,就着固定在车壁上的油灯,静静翻阅着书本。
突然,她敏锐地捕捉到车外不远处传来一阵不自然的窸窣声。
她侧过头仔细倾听,像是有什么东西正隐藏在漆黑的树林中,蠢蠢欲动。
她立刻放下书,悄无声息地贴近竹帘,透过细微的缝隙向外望去。
黑暗阻挡不了她的视力,自从她成为了神使,她就拥有了一对看透一切的眼睛。
车外漆黑一片,篝火只能映照着牛车前一小圈的范围。
不远处那片树林中,不知是树木的阴影,还是别的什么,在那里扭曲搅动。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黑影如同离弦的箭般,猛地从林中蹿出,直直地朝着守在篝火旁负责警戒的车夫扑去。
那车夫也是藤原氏鬼族,反应极快,瞬间进入鬼化状态,扬起利爪迎向来袭者,与之激烈地缠斗在一起。
千世子见状,毫不犹豫地抓起身边的大小通连,一把掀开车帘,跃身而出。
借着篝火与稀薄的月光,她看清了袭击者的模样。
说实话,这东西长得毫无美感可言,仅仅能看出人形来。
长得丑也就罢了,竟还埋伏偷袭。
其实外貌的美与不美都无所谓,只要心中良善即可。
若是美成天仙却不干人事,也得按照其罪孽受罚。
她立刻加入战局,与车夫合力对敌。她致力于速战速决一击毙命,追求无伤结束战斗。
然而,在交手过程中,千世子很快发现了异常。
这东西的自愈能力极强,她挥刀数次斩中其要害,甚至数次将它斩首,它竟都能在短时间内迅速恢复?
更让她感到奇怪的是,她手中的大小通连乃是退魔宝刀,对妖魔灵怪能造成无法愈合的创伤,可砍在这东西身上,造成的伤口竟也能快速愈合。
除非,它本质上并非妖魔,而是与鬼族同源,一个念头飞速从脑海中闪过。
这两把刀最初的主人是鬼女铃鹿御前,而往后的历代使用者皆是鬼族。
正因为此,这两把刀对与刀主人同源的力量无法产生克制效果,则无法抑制其自愈。
千世子一边与车夫默契配合,抵挡着那生物的凶猛攻击,一边飞速思考对策。
那么,它是被鬼血污染后异化的人类吗?但经过她仔细观察后,又觉得不太像。
父亲曾详细告知过被鬼血污染后的人的特征,这东西确实具备其中大部分特征。
但除此之外,它还会使用一种像是法术之类的攻击手段。
父亲从未对她提过被鬼血污染后的人还能使用这种法术。
情况危急,不容细想,既然无法将其一击毙命,千世子立刻改变了策略。
她记得很清楚,被鬼血污染而变异的人极度畏惧阳光,会被阳光杀死,这个方法可以试试。
“拖住它,” 千世子低声对车夫低语道,“坚持到天亮。”
主意已定,千世子与车夫凭借高超的身手与默契的配合,终于寻到这怪物的一个破绽,合力将它死死压制住。
千世子迅速取出随身携带的,用于封印的特殊绳索,将其捆在树上,捆得结结实实。
随后,她又眼疾手快地在其额头和身体上贴了几张强力定身符。
那怪物起初还在疯狂叫嚣,奋力挣扎,但千世子与车夫对其充耳不闻。
二人只是退开几步,静静地守在旁边,目光紧盯着东方天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远方的地平线开始慢慢出现淡淡晨光。
随着天色渐亮,那被束缚的怪物似乎感受到了生命的威胁,挣扎得越发疯狂,他大声嘶吼着,“求,求求你放过我!不,不要太阳!”
第一缕金色的阳光刺破黑暗,照射在那怪物身上。
“刺啦——”如同凉水泼在烧热的铁块上,激起大片白雾。
怪物的身体在阳光的照射下,迅速冒出滚滚白烟,皮肉如同烧成灰烬的纸屑,碎裂开来。
它发出了最后一声绝望的惨叫,最终在晨曦中彻底化为了点点灰烬。
然而,就在灰烬之上,一个半透明的人形灵魂缓缓浮现出来。
千世子挑了挑眉,她实在没想到自己路上解决一个怪物,竟还能引渡一个滞留人间的灵魂。
那灵魂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又看了看周围,仿佛终于意识到了自身状态的变化。
巨大的悲伤与解脱感涌上心头,他忍不住放声痛哭起来。
千世子没有打扰他,静静等待着他宣泄自己的情绪。
直到对方哭声渐止,情绪稍缓,她才开口问道:“你是如何变成刚才那副模样的?”
那灵魂抽噎着回答:“我,我是被人变成这样的……”
千世子心中一凛,线索来了,追问道:“还记得把你变成这样的人,长什么样子吗?”
灵魂皱着眉,努力回忆,断断续续地说:“他的头发是黑色的,有些卷,眼睛,是很特别的,梅,梅粉色……”
黑色头发,梅粉色的眼睛。
这形容怎么会如此像月彦?她继续追问:“那你还记得他的名字吗?”
灵魂脸上立刻浮现出恐惧之色,连连摇头:“不,不敢想,也不敢说。那是大不敬,会被他察觉,立刻杀死。”
但他随即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脱离了那种控制。于是他鼓起勇气,缓缓吐出了那个名字。
“他叫,鬼舞辻无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