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收回,千世子没有说话,只是改为轻轻握住他的手腕,带着他走到廊檐下,让他坐好等着她回来。
随后她去取了些清水,等她端着清水回来时,那孩子还听话地在那里坐着,坐姿板正,后背挺得很直。
她走过去,将水盆放在旁边,坐下后先洗了手,然后从怀中取出自己随身携带的绢帕。
她将绢帕浸湿,重新托起岩胜的手,小心翼翼地将他掌心蹭上的灰和血渍擦拭干净。
她的动作很轻,怕弄疼了他。脏污擦拭干净后,她又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
她拔开塞子,倒出些许药膏在指尖,仔细涂抹在他那些伤口上。
这伤药是藤原家的医师配制的,疗效极佳。
她想着出门在外或许会用得上,就一直带在身边,没想到此刻真的派上了用场。
岩胜自始至终都很安静,没有喊痛,也没有缩手,只是睁着一双大眼睛,默默地看着老师为他处理伤口。
他的手背被女子柔软而温暖的手心稳稳托着,原本火辣辣的伤口,在药膏的作用下,渐渐被一种清凉舒适的感觉覆盖,疼痛感也随之缓解了不少。
不多时,岩胜的伤口都已经被一层药膏覆盖。
千世子将药瓶的盖子盖好,将其放在岩胜的身边,然后说出了她方才一直在心中构思好的话。
“岩胜,你是个很有天赋,也非常刻苦的孩子。”
“这瓶伤药留给你,如果以后练习时再不小心受伤,记得涂上它,会好得更快一些。”
岩胜的那位武士父亲,是一个追求力量,崇尚强者的人。他的这个信念,也被他毫无保留地灌输给了他的孩子。
作为长子的岩胜,他肩上承担着父亲全部的期望与严苛的要求。
看那伤口,她觉得不像是被仔细处理过,岩胜是少爷按理说不应该的。
那么就只能是他不想告诉别人,自己简单处理的。
他可能不想让他父亲知道,怕父亲觉得他不够坚强,对他感到失望。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千世子的推测,她没有读心之术,能读到别人内心的真实想法。
她只能用自己的方式,给予这个过分懂事的孩子一点帮助。
“学习剑术是一条很长的路,需要花费很多年的时间。”她看着岩胜,继续说道。
“所以,在这条路上,首先要学会的,就是照顾好自己。”
千世子说完,看着小岩胜仰着脸,一副似懂非懂但还是乖乖点头的懵懂模样,实在没忍住,抬手呼噜了一下他毛茸茸的头顶。
可恶,太可爱了没忍住,她心中懊悔。
这是岩胜第一次被除了母亲之外的女性摸头,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弄懵了。
他的大脑宕机,一双眼睛微微睁大,呆呆地望着千世子。
千世子轻咳一声,迅速转移了话题,接着说道:
“所以,只有自己还健康地活着,才能更长久地学习剑术,才能有机会变得更强,不是吗?”
岩胜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垂下视线,看着身边那瓶药膏,默默地将它握在手中。
看着眼前的岩胜,千世子脸上露出了笑容。
听话又努力的小孩子什么的,真是太可爱了!
…
一段时间后的某日傍晚,千世子的日常教学顺利结束。
小岩胜表示自己想再多练习一会儿,千世子见他兴致正浓,也没有阻止。
她想着,正好趁着这个时间,去和武士聊一聊这段时间的教学成果,以及岩胜的学习情况。
等她回来,就让岩胜结束练习去休息。
她抬脚离开了练武场,朝着武士居住的主屋方向走去。到了院门口,侍从恭敬地引她入内。
然而,还未走近主屋,她便顿住了往前走的脚步。
她听觉敏锐,一下就捕捉到了从正屋内传来的争吵声。即使压低了声音,依旧能听出吵得激烈。
真不是她有意偷听,是她的听力太好了,他们的声音一直主动往她耳朵里钻。
既然抗拒不了,那就接受它。她侧耳细听,分辨出是一男一女两人在争执着什么。
那女声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传来:“明明是双胞胎,为什么缘一要被送去寺庙出家……”
男声因为情绪激动而拔高,显得清晰了许多。
他道:“就因为是双胞胎!所以继承权……他那个胎记不祥,当初答应了不杀他,已经仁至义尽了!”
“十岁之后必须出家,没有商量!”
双胞胎?千世子心头一动。这里是武士居住的主屋,那么屋里说话的显然就是武士。
那就说明,武士除了岩胜,还有一个孩子。岩胜还有一个名为“缘一”的同胞兄弟或者姐妹。
同时男声还提到了继承权,结合当下人类社会的普遍惯例,另一个孩子想必也是男孩。
而且那个孩子似乎还因为是双胞胎和身上的胎记不祥,不被武士所容,要被送去寺庙出家。
她正垂头思考着,不远处正屋的房门被“哗啦”一声猛地拉开。
武士紧绷着一张脸,大步流星地走了出来,显然余怒未消。
然后他就看见了静立院中的千世子,有些措手不及,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他的脚步立刻变缓,将还没宣泄完的怒气压了下去,努力恢复平日里的沉稳姿态。
千世子倒是面色如常,平静地就像刚才没听见任何声音一样。
对方定然不愿家丑外扬的,她就当没听见,先把这个尴尬的场面给糊弄过去。
于是,千世子善解人意地主动转移了话题,将话题引到他很关心的岩胜身上。
她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主动开口道:“武士先生,您现在有空闲时间吗,我想和您交流一下岩胜少爷近期的学习进度。”
果然,一听到是关于长子学习进度的事情,武士脸上的尴尬迅速被关切取代。
他连忙点头应道:“有空,当然有空,您请讲。”
千世子微微颔首,将近期的教学情况做了一个简短的总结。
“岩胜少爷的领悟力很强,在剑术上很有天赋。更难得的是他的心思坚定,不被外物所扰,练习非常刻苦。”
“目前,他已经把所有的基础招式都已掌握纯熟,进展要比我想象的还要顺利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