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宝殿偏殿,功德金光与混沌气息交融,将这座古老的殿堂映照得庄严肃穆,又透着几分超脱时代的奇异感。
墨尘坐于新制的“天刑董事长”办公玉案后,手中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玉简。玉简内是钱满仓刚刚呈上的最新财报——如果这玩意儿在仙界也能叫财报的话。
“主上,”钱满仓推了推鼻梁上那副用琉璃和水晶炼制的“增效眼镜”,镜片上流光闪烁,正同步演算着无数数据,“自上月全面推行‘功德绩效制’与‘业力KpI考核’以来,天庭各部、下界各州府上报的‘主动行善消业’案例,同比激增八百七十二倍。功德金幡自发吸纳的众生感念愿力,纯度提升三成,总量……已接近小型佛国千年积累。”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混杂着兴奋与困惑的神色:“更奇特的是,部分愿力中开始自发凝聚‘天刑律条’雏形,像是凡间百姓在祈求时,会自动遵循我们颁布的《天刑善行指引》来许愿。这似乎……正在形成某种新的‘规则雏形’。”
鬼煞真人翘着二郎腿瘫在旁边一张太师椅上,手里捧着一碗用九千年蟠桃榨汁、混合西方“圣泉精华”与东方“晨露”调制而成的“神仙快乐水”,吸溜得滋滋响。闻言含糊道:“规则?啥规则?谁拳头大谁就是规则!现在徒儿你拳头最大,功德最多,你说啥是规则,啥就是规则!”
墨尘笑了笑,未置可否。他将玉简放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表面。玉简倒映出他半张脸庞,以及殿顶那些被改造后兼具照明与监控功能的“浑天琉璃盏”的微光。
一切都看似在掌控之中。天庭改制基本完成,反抗势力肃清,功德金幡日益强盛,信仰愿力源源不断,连时间线上几个重要的历史污点也被他拔除。时序理事会虽然如跗骨之蛆,但接连折损,似乎也暂时偃旗息鼓,只是派些小股部队骚扰。
平静。
但这种平静,反而让墨尘心中那根弦绷得更紧。他了解那些藏在时间里的老鼠,他们不会放弃。尤其是当他手中还握着那三团银袍头目的残魂“鱼饵”时。
“师父,”墨尘忽然开口,“那三个‘鱼饵’,最近有什么异动吗?”
鬼煞真人放下“快乐水”,咂咂嘴:“老实得很!在幡里‘享福’呢!为师特意把他们扔进了‘十八层功德地狱幻境’,天天循环播放他们当年干的缺德事,然后让幡里那些被他们害过的苦主魂灵(有些是后来从试验场救出的)去‘感化教育’。啧啧,其中一个差点就真被感化得魂光纯净、想要忏悔了,被为师及时加了点料,才保住那点怨毒的本源,不然这鱼饵就不香了。”
钱满仓补充道:“但我们监测到,有三道极其微弱、跨越时间层的定向探查波动,在过去十二个时辰内,先后二十七次试图接触囚笼外围。波动特征与之前遭遇的银袍人同源,但更加隐晦、高级,像是……在确认‘鱼饵’是否还‘活着’,以及‘活着’的状态。”
墨尘眼中混沌光芒微微流转:“鱼已试探,该收线了。通知赵乾,加强……”
他的话,戛然而止。
就在这一瞬间,墨尘瞳孔骤缩!
因为他手中那枚温润玉简光滑的表面,倒映出的景象,发生了极其细微、却绝不可能出现的扭曲——倒影中,他摩挲玉简的指尖后方,大约三寸处的虚空,一点银灰色的火星毫无征兆地亮起!
这不是空间传送的波动,也不是隐身突袭的征兆。
那点火星,带着一种“陈旧”与“既定”的诡异质感,仿佛它不是在“此刻”燃起,而是从“几息之前”的某个时间点,沿着倒影这条虚幻的路径,“延迟”到了现在才显现!
几乎在墨尘察觉异常的同一刹那——
嗤!
一柄缠绕着银灰色火焰、刃身刻满微型时钟符文与圣光铭文的奇特苦无,从玉简倒影中那点火星的位置,穿透了虚幻的倒影与现实的空间隔阂,如同从一幅定格画中刺出的凶器,直取墨尘毫无防备的脖颈侧动脉!
快!诡!超越了常规攻击的逻辑!
苦无尖端触及皮肤的瞬间,墨尘脖颈处的肌肤下,混沌气自发汹涌,化为最致密的鳞甲状防御层。与此同时,他体内的太初符文微震,一股“万法不侵、诸邪退避”的意韵弥漫开来。
噗!
苦无尖端刺入皮肤约三寸,便被层层叠叠、蕴含归墟之意的混沌气死死卡住,再也无法深入。刃身上的银灰火焰与混沌气剧烈冲突,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仿佛时光在被强行腐蚀、吞噬。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直到苦无被卡住,旁边的鬼煞真人和钱满仓才骇然惊觉!
“敌袭!”鬼煞真人怒吼一声,太师椅炸裂,尊魂幡已然在手,万鬼咆哮声刚要冲出口——
殿内异变再生!
那七盏高悬殿顶、提供照明与监控的“浑天琉璃盏”,其灯芯处稳定燃烧的“不灭明焰”,在这一刻,同时凝固!
不是熄灭,而是凝固。火焰保持着跃动的形态,颜色却褪为冰冷的银灰,仿佛时间在这一点被强行暂停。
紧接着,七盏琉璃盏的凝固火焰中,各自“走”出了一道身影。
他们如同从定格的历史画面中剥离出来,身形由虚化实,动作带着一种不自然的“流畅延迟感”。七人,清一色身着改良的银灰色紧身衣,外罩带有兜帽的短披风,披风内衬是暗金色的西方神圣纹路。脸上戴着覆盖全脸的金属面具,面具额头位置镶嵌着缓慢转动的微型齿轮,眼部是两块切割成时钟表盘形状的暗红色晶片。
左臂缠绕着绷带,绷带上用暗血书写着不断扭动的西方禁咒符文;右腰佩着与刺杀墨尘同款的奇特忍刀;背后悬浮着一面巴掌大小、指针疯狂乱转的“时空罗盘”虚影。
气息冰冷、混杂、矛盾。属于秽土忍者的阴冷诡谲、西方神术的秩序森严、以及银袍人特有的那种非人时序感,强行糅合在一起,形成了令人极度不适的威慑力。
七人落地,无声无息,却恰好占据殿内七个关键方位,隐隐形成合围之势。动作整齐划一,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为首一人,面具下的暗红时钟眼扫过被苦无刺中脖颈却面无表情的墨尘,又瞥了一眼暴怒的鬼煞真人和惊愕的钱满仓,发出经过处理的、男女莫辨的电子合成音:
“时序刺部,第七行动组,奉执事会之命,清除‘混沌污染源’墨尘。闲杂退避,否则一并抹除。”
说话间,七人同时动了。
不是快速移动,而是同时结印——左手以超越肉眼捕捉的速度结出复杂的忍法印,右手却在胸前划出标准的西方神圣手势,口中吟唱出音节古怪、糅合了禁咒与忍术真言的短促咒文!
“时空禁术·刹那七杀阵!”
七人齐喝,声音重叠,带着奇异的共鸣。
嗡——!
整个偏殿内部的空间,光线、声音、乃至空气的流动,都出现了诡异的迟滞和分层!
墨尘、鬼煞真人、钱满仓三人同时感觉到,自身的动作、思维反应,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拖慢,仿佛陷入了粘稠的、流速慢了近十倍的时间泥潭。每一次抬手,每一次转念,都变得沉重而缓慢。
而在他们的感知中,那七名刺客的动作却快如鬼魅!不,不仅仅是快,他们仿佛脱离了“慢速泥潭”的束缚,身影在殿内拉出无数道残影。更诡异的是,这些残影并非单纯的视觉欺骗,而是从“过去一两秒”的时间影像中残留并实体化的攻击轨迹!
刹那间,墨尘眼中看到的,是从七个不同方向、不同“时间点”袭来的攻击:
左侧,一道刀光从“一秒前自己左肩位置”的残影中斩出,刀锋上叠加着“圣光破邪”与“秽土碎魂”两种属性冲突却又巧妙融合的能量。
右侧,三枚手里剑从“此刻自己右后方三步的地砖倒影”中钻出,轨迹飘忽,带着“迟缓诅咒”与“时空锁定”的混合波动。
正面、背后、头顶……每一道攻击都依托于某个细微的“历史影像”或“时间残痕”发起,完全违背了常规的攻击路径和防御预判逻辑!
鬼煞真人怒吼,尊魂幡猛震,试图展开万魂领域,但幡中鬼魂的涌出速度明显慢了一拍,领域展开也受到时间迟滞的影响,慢了半息!
钱满仓更是额头见汗,他周身亮起数十层防护法宝的光芒,但这些光芒的激发和流转,也都变得迟缓而晦涩。
唯有墨尘。
在被苦无刺中的瞬间就已彻底清醒的他,面对这全方位、多维度的时空刺杀,眼中非但没有慌乱,反而闪过一丝冰冷的了然。
“原来如此。”他心中低语,“栖身于目标周边事物‘短暂过去’的影像中,利用时间认知差发起攻击……精巧的时间应用,可惜……”
他甚至连脚步都未曾移动一下。
只是缓缓地,抬起了未被刺中的左手,五指张开,掌心向上,仿佛要托起什么无形之物。
双眸之中,混沌之色不再温和流转,而是骤然沸腾、旋转,化为两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在我的领域里,”墨尘的声音平静响起,却奇异地穿透了时间迟滞的阻隔,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时间,只有一种流速。”
“那就是……”
“我允许的流速。”
“混沌·时序归正。”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
以墨尘为中心,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宇宙初开时第一道拂过混沌的“理”之波动,轻轻荡漾开来。
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爆发,没有炫目的光华。
但那笼罩偏殿的、粘稠迟缓的时间泥潭,就像被一只无形大手轻轻“抹平”!
混乱分层的时间流速被强行统一、抚顺,回归到正常的、唯一的流动节奏!
那七名刺客依托“时间残影”发动的精妙攻击,在这一刻失去了根基。从历史影像中斩出的刀光凭空消散,从倒影里钻出的手里剑凝滞坠落,无数虚实难辨的残影分身如泡沫般破裂!
七人的真身,因为时间流速的突然“矫正”而出现了瞬间的、不协调的“卡顿”,如同高速运转的精密齿轮被强行卡入异物。
就是这一刹那的破绽!
墨尘一直虚托的左手,猛地握拳!
“找到你们了。”
他的混沌感知,早已如同最精密的时光探针,锁定了七人中,唯一一个气息与“当前最真实时间点”锚定最深、波动最稳定的存在——那是维持“刹那七杀阵”的核心,也是发起最初那记倒影刺杀的本体!
虚空仿佛凝固,一只纯粹由混沌气构成的半透明巨手,无视空间距离,直接出现在那名核心刺客的头顶,五指如牢,轰然握下!
核心刺客面具下的时钟眼骤然收缩到极致!他能感觉到,那巨手中蕴含的不仅仅是力量,更是一种对“时序”本身的霸道的“否定”与“覆盖”!一旦被抓住,他赖以生存的时间能力将被彻底废掉!
生死关头,这名刺客展现出了惊人的狠辣与决断。
他没有任何犹豫,右臂猛地一扯,将左臂上那缠绕着蠕动禁咒符文的绷带硬生生扯断、引爆!
“神圣献祭·时光迟滞光环!”
刺目的暗金色混合着银灰的光芒炸开,一股远比之前“刹那七杀阵”更加纯粹、更加霸道的“时间停滞”力量爆发开来,试图干扰混沌巨手的抓握,哪怕只有一瞬!
与此同时,他嘶声吼道:“撤!”
其余六名刺客闻言,毫不犹豫地同时捏碎了怀中某个冰冷坚硬的物体——那是他们的时空信标。
六人的身形,如同被橡皮擦去的铅笔画,开始从边缘迅速淡化、虚化,他们的色彩融入周围墙壁、地砖、甚至空气的“历史色泽”之中,眼看就要彻底消失于“过去”的影像里。
而那名核心刺客,在引爆禁咒绷带争取到的瞬间,也试图融入身后一盏琉璃盏火焰的“凝固历史画面”。
混沌巨手终究被“时光迟滞光环”阻了亿万分之一瞬,擦着刺客的衣角掠过,只抓碎了一片残影和几缕逸散的银灰色时序之力。
偏殿内,银灰色的涟漪缓缓扩散,混杂着淡淡的血腥气(来自刺客引爆绷带及被混沌之力擦伤)和神圣献祭的焦糊味。
七名刺客,已然无踪。
只有墨尘脖颈侧,那柄被混沌气卡住、正逐渐消融的奇特苦无,以及殿内残留的、混乱的时空波动,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鬼煞真人冲到墨尘身边,尊魂幡一卷,将周围残留的银灰能量和那柄苦无卷入幡中分析,脸色难看:“他奶奶的!真从时间里钻出来咬人了?!这什么鬼路子?!”
钱满仓惊魂甫定,快速操作着几个刚刚恢复运转的监测法阵,声音急促:“攻击逻辑完全超出常规防御体系!他们利用了‘时间认知盲区’!如果不是主上的混沌之力能干涉时序,刚才……”
墨尘伸手,缓缓拔下脖颈侧的苦无残骸。伤口处混沌气流转,迅速愈合,连一丝疤痕都未留下。他打量着手中逐渐化为飞灰的苦无,感受着其中精妙却脆弱的时空附魔结构。
“时间杀手……时序刺部……”墨尘低声重复着刺客的话,眼中混沌光芒幽深,“看来,我们的‘鱼饵’,确实钓来了几条……不太一样的鱼。”
他抬头,看向刺客消失的方向,目光仿佛穿透了殿宇,看向了那流淌着无尽奥秘与危险的时间长河。
“传令,”墨尘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天庭及所有附属势力,即刻起,进入‘时序一级警戒状态’。”
“所有防御、侦测、通讯阵法,加载‘时空扰动监测’模块,标准参照刚才捕获的能量特征。”
“赵乾,全面筛查内部,重点排查任何与‘时间异常’、‘记忆错位’、‘认知模糊’相关的报告,无论多细微。”
“师父,加快对那三团‘鱼饵’的深度‘交流’,我要知道关于‘时序刺部’和‘永恒回廊训练营’的一切。”
鬼煞真人舔了舔嘴唇,眼中凶光闪烁:“放心,进了幡,就算他是块时之石,老子也能把他知道的东西全榨成汁!”
钱满仓快速记录着命令,忍不住问道:“主上,那我们接下来……”
墨尘走到窗边,望着仙界之外那无垠的、隐藏着时间秘密的虚空,缓缓道:
“他们来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被动防守,永远防不住从时间缝隙里刺出的刀。”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窗棂,发出规律的轻响。
“是时候……”
“去他们的‘老巢’看看了。”
偏殿内,残留的时空涟漪彻底散去,但一股更加凛冽、更加主动的杀意,开始悄然凝聚。
时间线上的猎杀与反猎杀,随着这首次刺杀的硝烟,正式拉开了血腥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