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遥眼神里流露出不加掩饰的向往,“真羡慕你们能天天泡在这儿。我们大队的维修点,工具零件都缺,遇到大点的毛病就抓瞎。”
“你那手绝活还羡慕我们?”这人语气带着佩服,“你那手稳得,跟老师傅似的!特别是最后那几下,啧,怎么看怎么舒服。”
辛遥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忙谦虚道:“我还差得远呢,就是手熟。很多原理都不太懂,还得靠陆同志指点。”
她顿了顿,状似无意地问,“咱们站里,招人要求高吗?”
“招人?”
这学徒挠挠头,“那可难了,一个萝卜一个坑。一般都是顶替或者有关系的,要不就得是像陆工那样特别厉害的技术人才,上级直接派下来的。”
辛遥心里微微有些失落,但并没有气馁。
她知道,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抓住即将到来的县级比武机会。
如果能取得优异的成绩,或许就能进入公社甚至县领导的视线,那样的话,进入农机站的机会会不会大一些?
她将最后一点桃酥咽下,拍了拍手上的碎屑,站起身,对这位学徒笑了笑:“谢谢你啊,我该回去了。以后有机会再来向你们请教。”
看着辛遥离开的背影,那个学徒咂咂嘴:这姑娘技术真不错!可惜了,是个女的,不然说不定真能进来。
辛遥还没走到门口,就碰到了匆匆赶过来的张技术员,身边跟着一个穿工装的年轻人,看起来应该也是车间的工作人员。
辛遥正要打个招呼,张技术员却只是匆匆点了个头,往里边一个操作台走了过去。
台子上是一台拆开的机器。那个年轻人一脸忐忑,额头都冒出了细汗,垂头丧气地站在张技术员身旁,一副等待审判的样子。
辛遥有些好奇,就靠近了张望。
张技术员检查了一下机器,额角青筋直跳:“胡闹!这能硬别吗?现在好了,内部断裂,碎片不清出来,这总成启动就得报废!”
这些小碎片卡在死角的狭窄缝隙里,镊子、磁铁都无用武之地。
张技术员亲自上手,折腾得满头大汗,也无济于事。
“这可怎么跟站里交代……”张技术员急得额头都冒汗了。
辛遥清了下嗓子,上前一步:“张技术员,要不……让我试试?”
张技术员一愣:“你?这缝隙太窄,工具进不去,手也……”
“我手小。”
张技术员下意识看了看她的手,确实纤瘦小巧,或许能成,只好咬牙道:“好!千万小心,别捅更深了!”
辛遥凝神静气,凑到总成前。左手贴在总成上,沉下心来用感知能力缓缓感受内部的结构。她的指尖仿佛自带导航,精准定位了碎片的位置。
找到了!
她不动声色,右手选了一把带勾嘴的细长钳子,缓缓探入其中,象征性地在内腔搜寻了一下。
“找到了。”她轻声道。
然后,在张技术员和小刘惊愕的目光中,辛遥右手轻轻一勾,一挑,夹出来一块又一块的碎片。
小刘目瞪口呆,这什么神人?手上长眼了?
那手稳的,跟机械臂似的!
张技术员长长吁出了一口浊气,他接过那几块碎片,看着辛遥,满脸赞赏。
从前,对他来说,辛遥从一个聪明爱学习的女娃娃。
现在,辛遥已经正式升格为有天赋、值得培养的晚辈。
“小辛同志!你今天可帮了我大忙!这要是报废了,我这张老脸没地儿搁不说,站里损失就大了!”
“你这双手,天生就是干这行的!以后我这农机站,你随时来!有啥不懂的,尽管来问!”
被人认可的感觉真好,这人还是公社唯一的技术员!辛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您言重了,我就是凑巧了。”
“啥凑巧!这是本事!”张技术员一锤定音。
辛遥正准备告辞,张技术员把她留了下来,热情地带她参观了农机站,并讲解了许多农机维修的核心要领。
直到张技术员被人叫走,辛遥才依依不舍地道别,打算离开。
刚一转身,差点撞上一个人。
那人就站在走廊的阴影里,倚着墙,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眼神阴恻恻的,正是徐兴国。
辛遥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不是撕破脸的时候,而且,他如今也不配。
她面无表情,打算当作没看见,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去。
徐兴国阴阳怪气的声音响了起来,拖着长腔,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怎么,攀上了高枝儿,眼睛长到头顶上,看不见老熟人了?”
辛遥脚步停住,慢慢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着他,“徐兴国同志,你有事?”
徐兴国往前凑了一步,压低了声音,“踩着我徐兴国的脑袋往上爬?晚上睡得着觉吗?”
辛遥冷笑:“睡不着觉的,该是那些心里有鬼、做了亏心事的人才对吧?”
徐兴国的脸瞬间扭曲了一下,他咬着牙,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你少他妈得意!别以为有张技术员给你撑腰,你就真能上天了!”
“这农机站里的水深着呢,你一个黄毛丫头,小心哪天怎么淹死的都不知道!”
“不劳你费心。”辛遥的语气依旧平淡,“徐兴国同志,有功夫在这里操心别人,不如多练练技术,省得以后路不好走。”
徐兴国气得脸色铁青,“你……你给我等着!咱们走着瞧!”
辛遥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刚才强装的镇定慢慢褪去,后背其实也惊出了一层细汗。
这种小人,真不知道他能干出什么来。
但她不会因为怕,就忍着他让着他,她只需要耐心等候,哪天犯到她手里,再好好收拾他。
……
时间还早,辛遥打算先去供销社买点东西,然后接了小邦一起回家。
手里有钱,心里不慌。最近帮着赵新民修收音机,攒了二十多块,加上之前存下来的三十多块,有六十多块钱了。
今天出门的时候,辛遥就把家里攒的票都拿上了,盘算着给家里添点东西。
供销社里依旧热闹。
辛遥仔细地挑选着东西,割了肉,又走到卖布料的柜台,买了两块平纹棉布,给爸妈做夏天的衣裳,一块斜纹布给小邦做条裤子,又给自己买了两支铅笔。
她把东西妥当地放到随身的背包里藏好,免得被有心人看到了,又引来什么闲话。
背着沉甸甸的自制粗布包,辛遥心里充满了踏实感和成就感。
供销社左边有个小门脸,门外挂这个牌子——为民维修部。
辛遥好奇地探头往里看了看。里面很狭窄,堆满了各种旧收音机、时钟、手电筒。一个戴着老花镜、老师傅模样的人正在台灯下,拿着电烙铁,小心翼翼地焊接着一个老式电子管收音机里的零件。
辛遥停下脚步,忍不住开口搭话:“老师傅,忙呢?”
老师傅抬起头,推了推眼镜:“啊,姑娘有事?”
“没什么事,就看您手艺真好。这种电子管的机器现在可不多见了。”辛遥恭维道。
“嗨,老手艺了,也就修修这些老家伙。”老师傅摆摆手,语气里带着点自豪,也有点落寞,“现在的年轻人都看不上这个喽。新的那种……叫什么,晶体管收音机?小巧是小巧,坏了都没地儿修,零件都配不上,我也摆弄不了那精细玩意儿。”
辛遥心中一动:“咱们公社没人会修晶体管收音机吗?”
“难呐!”老师傅叹了口气,“那得懂新技术,咱们这小地方,没那能人!”
又闲聊了几句,辛遥告辞离开。
技术的更新换代太快了,而基层维修人才的培养,远远没有跟上!
而这,就是她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