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辛家早早就准备了起来。
屋里屋外又打扫了一遍,虽然家什陈旧,但处处干净利落。桌上摆着一碟炒瓜子,一碟晒好的红薯干,还有几个洗得发亮的粗瓷茶杯。
晌午时分,陆沉舟如约登门,同来的还有支书辛向荣。
“来了来了!”赵秀兰从窗户缝里瞅见人影,急促地说了一句,赶紧理了理鬓角的头发。
院门被推开,辛支书爽朗的笑声先传了进来:“老辛,秀兰,忙着呢?”
只见支书领着陆沉舟走了进来。陆沉舟今天也刻意收拾过,穿着一身崭新的绿军装,身姿笔挺,手里提着礼物。
赵秀兰和辛林华赶紧迎到门口:“支书来了!快屋里坐!陆……陆同志,快请进!”
辛遥听到动静,也从灶房出来。
虽然早有预料,虽然知道这一切不过是为了摆脱流言蜚语走个过场,但看到陆沉舟和支书这么正式地登门,她脸上也抑制不住地泛起了红晕。
“支书,陆同志。”辛遥轻声问候。
陆沉舟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点头回应:“辛遥同志。”
他的声音比平日温和。
几人进屋落座。
辛林华和支书坐在主位,陆沉舟坐在客位,赵秀兰忙着倒水,辛遥则接过水壶,给每个人的杯子里斟上热水。
“喝点水!”
赵秀兰又把桌上的吃食往两人面前推了推,热情地招呼他们。
支书呷了一口水,然后自然地打开话匣子,辛林华搓着手应和,气氛稍微活络了一些。
辛遥安静地站在母亲身边,听着长辈闲聊。
陆沉舟坐得笔直,话不多,但会在支书和辛父问话时礼貌回答。
寒暄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瓜子壳也嗑了一小堆。
辛遥见水壶空了,便轻声说:“你们聊,我去再烧点水。”说完便转身去了灶房。
因为她不走开的话,后面的话就没法开始了。
果然,见辛遥离开,支书放下茶杯,笑呵呵地开了口:“老辛,秀兰,今天呢,我是受小陆的托付,来当个见证人。”
“他的情况你们也知道,家里长辈一时过不来,但他对遥遥的心意是实的。”
“规矩不能废。这不,拉着我老头子一起来,给你们表个态,也把俩孩子的事正正经经地定下来,免得外面风言风语的,你们看呢?”
辛林华和赵秀兰对视一眼,激动之余,也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忐忑。
陆沉舟显然看出了二老的顾虑。他随即站起身,身姿笔挺,目光沉静地看向辛林华和赵秀兰,语气郑重:“叔,婶。”
他的声音自带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我的情况,应该向二老交代清楚。我家里……人口简单。母亲是大学教师,父亲原是军工单位的技术干部,前几年因病去世了。”
他顿了顿,给出了郑重承诺:“我母亲身体不便,路途遥远,暂时无法亲自前来拜会,请您二位见谅。”
“我个人的问题由我个人负责,绝不会让辛遥同志受委屈。以后,我会对辛遥好。请二位放心,也请支书做个见证。”
陆沉舟的目光下意识地快速瞥了一眼辛遥的方向。
说完,他将带来的礼物放到桌子正中央。
网兜里装着两瓶本地的好酒,一块厚实的灯芯绒枣红布料,还有一个精致的绒盒,上面印着两个字:英雄,应该是一支钢笔。另外还有点心,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
这份礼实在体面,既显诚意,又不算过分奢华,恰到好处。
赵秀兰眼圈一下子就红了,连连点头:“哎,好,好!陆同志有心了,支书您费心了!我们……我们没意见!”
“按组织规定,我的个人问题需要提交报告,接受审查。要麻烦叔婶这边,请公社党委出具一份正式的《家庭成分证明》。”
辛林华和赵秀兰对视一眼,激动之余,也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郑重。他们明白了,这不是普通的定亲,还关联着组织上的审查。
“应该的,应该的!”辛林华连忙表态,“我们成分清白,几代贫农。”
支书也在一旁佐证:“老辛家根正苗红,这个证明等下我开给你!”
关键的流程说清楚,气氛又轻松下来。
“好!那就这么定了!我看啊,择日不如撞日,就算今天定亲了!等小陆家里方便了,或者到时候两人领证,再好好办!”
赵秀兰朝着灶房喊:“遥遥,出来再添点水!”
辛遥端着新烧开的水壶出来,知道大局已定,脸上也带了丝放松的喜悦。
支书笑着打趣:“遥丫头,以后就等着享福吧!”
虽然心里明白不过是走个过场,辛遥仍然羞得垂下了头,添完水,又站回母亲身边。
正式谈完,两人告辞。
陆沉舟落在最后,在经过辛遥身边时,脚步微顿,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了一句:“我走了。”
辛遥飞快地抬眼看了他一下,轻轻“嗯”了一声。
从陆沉舟和辛支书从辛家走出来的那一刻起,村里的流言蜚语戛然而止。
人们转而开始羡慕辛林华和赵秀兰,这么好的女婿,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了不得!老辛家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气派!那礼物!我隔着院墙都瞅见了,那么大的酒瓶子,还有整块的好料子!”
原先有些疏远的人,现在路上遇见辛林华和赵秀兰,老远就堆满了笑打招呼,前所未有的热络。
也有泛酸的,说辛家有手段,捡着高枝攀。
“定亲又不是结婚,变数大着呢!再说了,那陆同志京城来的,能真看上个乡下丫头?指不定过几天就调走了,到时候哭都找不着调!”
“就是,攀得高,摔得惨!瞧着吧!”
然而,这些声音在一片羡慕和祝贺声中,显得那么微弱和无力。
辛遥也立刻感受到了这种转变,出门时,打招呼的人明显多了。
她并没有因此感到多少喜悦,反而有一种淡淡的怅惘和压力。
这门亲事,暂时挡住了污言秽语,却也改变了她的人生走向。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不再是单纯的辛遥,更是“陆沉舟的未婚妻”。
这层身份,既是保护伞,也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和约束。
流言停止,辛遥很快重新投入了紧张的备赛状态,一心备考。
小满夜之后,葫芦胎记的颜色已从骇人的灰暗缓缓恢复,最终定格在红润的粉色。
表面虽已无碍,但当辛遥将心神沉入意识深处——那透明葫芦内的液面,竟又下降了一半,几近见底。
这是帮助陆沉舟的代价。她并不后悔。
她清晰地认识到:用泉水为陆沉舟缓解头痛,本质是透支。
在她强烈的意愿驱使下,她可以做到,但代价是身体的透支,和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泉水。
这些泉水,目前已知的效用,只是能短时间提升感知能力……不知道当泉水储满小葫芦时,会不会有新的变化?
目前她能接出来的机械和电子设备,实在有限,更棘手的是,同类设备修复得越多,所能收获的泉水便越少。
她迫切需要寻找新的途径,接触更多、更复杂的机械,才能更快地积攒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