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收拾停当,出孟州西城门。吴启与武松各跨快马,绕城东驰而去。
鲁智深则驾车载着赵逸,一路西行。经新安、渑池,只略作补给,不敢稍停。
自西京启程次日黄昏,车中赵逸便觉头昏身热,挣扎着爬出车厢,挨坐鲁智深身侧。
“老弟怎不在车里歇着?风沙大。”鲁智深道。
“连日闷在车中,透口气。”赵逸强笑,复问:“距京兆府尚有多远?”
鲁智深略一估算:“少说还有十来日。前路崎岖,除陕州外,鲜有大城。”
赵逸“唔”了一声,不再言语,只闭目倚靠。
天色向晚,鲁智深勒马停车:“老弟,今夜又得野宿了。”
连唤两声,赵逸竟无回应。
鲁智深心下一沉,急取火把点燃,凑近一看——赵逸面色赤红,气息滚烫!
伸手一探其额,触手如炭!再看唇瓣干裂,鲁智深脸色骤变。
忙取水袋小心滴灌几口,又以汗巾浸湿覆其额上。
将赵逸抱回车中躺稳,鲁智深略一思忖,又点亮一支火把插于车侧,扬鞭驱马,夤夜西行。
此后每行一炷香光景,他便探身入车,为赵逸更换那已被烤得滚烫的汗巾。
天色微明,鲁智深停车再探。
赵逸额头依旧灼人,更糟的是,人已陷入昏迷,身体不时抽搐!鲁智深眼中焦灼如焚
——此等凶险热症,他往年见过太多,能熬过者不足半数!
“老弟!撑住!”鲁智深低吼一声,举目四顾荒野,再无犹豫,
“哥哥顾不得了!只能拼死赶路寻医!”他猛抽一鞭,马车如离弦之箭,在官道上狂奔起来。
暮色四合时,前方官道旁忽现一点微弱火光。鲁智深驱车急近,却见是座荒庙。庙前篝火旁,围坐着三四个青年。
鲁智深飞身下车,冲至近前,声如洪钟:“几位兄弟!附近可有城镇?我义弟热症危殆,急待郎中救命!”
为首年长者叹道:“壮士若寻郎中,唯有西去百余里的陕州(三门峡)了。”
鲁智深心头一凉!
连夜赶去也非天明可至,而赵逸此刻连水都灌不进了!
他抹了把汗,咬牙上车,挥鞭再赶。
行约半个时辰,前方开阔野地现出一片营地,规模不小:五十余人,三四辆马车,更有十余辆满载货物的太平车,是商队!
“天不绝人!”鲁智深眼中燃起希望,急转车头冲去。
未及靠近,斜刺里倏地闪出四名持刀护卫,为首者厉声断喝:“止步!此乃我家营地,速退!否则刀剑无眼!”
鲁智深勒马跳下,抱拳急道:“诸位行个方便!我义弟热症缠身,命悬一线!若贵队带有药材,鲁某愿出重金求购!”
领头护卫嗤笑:“你兄弟害病,不去寻郎中,倒来扰我?便是有药,凭何卖你?!”
闻听“有药”二字,鲁智深精神一振:“车上果有药材?”
“有又如何?”护卫愈发轻蔑,“爷说不卖,便是不卖!莫非你还敢硬抢不成?”
鲁智深不再多言,声若雷霆:“一盏茶功夫!速取对症之药来!
鲁某加倍付银!若再啰嗦——”他目光如电扫过四人,“休怪鲁某自取!”
四护卫一愣,旋即哄然大笑。领头者更是笑得前仰后合:
“哥几个听见没?这呆汉要‘自取’?哈哈哈!”
他猛地收笑,眼中凶光毕露,抽刀出鞘,刀锋直指鲁智深,“药材就在爷身后!有种来拿!”
鲁智深眼中寒光一闪,身形暴起,如猛虎下山直扑领头护卫!
他见对方不过寻常护卫打扮,心中存了三分轻视,只道是随手便可打发的角色。
那领头护卫见来势凶猛,急举朴刀奋力劈下!
鲁智深嘴角微撇,不闪不避,侧身便欲让过刀锋,同时铁臂疾探,直取对方持刀手腕,打算一招夺刃制敌!
变故陡生!
就在鲁智深侧身探臂的刹那,左右两侧的护卫仿佛早有默契,两柄朴刀如毒蛇吐信,一左一右,悄无声息却又狠辣无比地直刺鲁智深两肋空门!
而最后一名护卫则如铁闸般封住了他可能的退路,形成合围之势!
这配合精妙迅捷,绝非寻常护卫所能!鲁智深心头警铃大作!
“不好!”他暗喝一声,万没料到这四人竟有如此合击之术!
电光火石间,他强行收住前扑之势,腰身如怪蟒般猛地一扭,那探出的手臂硬生生在半空划了个弧,由擒拿变作格挡,险之又险地荡开了左侧刺来的刀锋!
同时脚下发力,身形疾退,试图脱出包围圈。
“嗤啦!”一声轻响,右侧刀尖虽未及身,却将他宽大的衣袍下摆划开了一道口子!
鲁智深惊出一身冷汗!
若非他实战经验极其丰富,反应神速,方才那一下合击,便足以让他挂彩!
四人一击不中,毫不迟疑,立刻变换方位,刀光霍霍,再次逼上,进退之间隐隐自成章法,封死了鲁智深所有闪避角度,显然训练有素。
“合击之法?!这路数...是边军的阵仗!”
鲁智深目光如炬,瞬间洞悉了对方的根脚。
方才那精妙默契、攻守兼备的合围,绝非江湖草莽或普通商队护卫能使得出来,分明是军中对付高手的围杀之术!
他眼中轻视尽去,取而代之的是凝重与一丝对同道的敬意(虽对方态度恶劣,但本事是实打实的)。
鲁智深猛然一声断喝,如平地惊雷:“好个边军合击!果然了得!”
他不再保留,浑身筋骨爆响,不退反进,迎着刀网再次扑向那领头护卫!
这一次,他速度更快,力量更沉,气势如虹!
那领头护卫见对方识破身份,又见其威势陡增,心头也是一凛,咬牙举刀再劈!
鲁智深这次不再闪避格挡,而是以更快的速度、更强的力量,铁掌如电,精准无比地再次扣住其手腕!
这一次,他五指如铁钳,瞬间发力!
“撒手!” 一声暴喝,领头护卫顿觉腕骨欲裂,剧痛难当,朴刀再也握持不住,“当啷”坠地!
未待其惨叫出声,鲁智深吐气开声,腰马合一,竟将那百十斤的汉子如抡草袋般凌空抡起!
挟着风雷之势,狠狠砸向正欲扑上救援的另外三人!
“砰!哎哟!”惊呼与闷响齐作!
四人如滚地葫芦般撞在一起,摔得七荤八素,刀械脱手,狼狈不堪,再也无力结阵。
鲁智深收势而立,渊渟岳峙,抱拳沉声道:“念尔等曾在边地杀过北虏、党项,算条好汉!鲁达不欲重伤尔等!”
他转身自车后“呛啷”一声抽出那杆青龙戟,倒转戟尾,轻轻往地上一顿——
“噗!”戟尾竟如插腐泥,直没入坚硬地面三寸有余!戟杆嗡嗡震颤,杀气凛然!
鲁智深戟指四人,声震四野:
“鲁某只出一戟!尔等若能接下,鲁某转身便走!
若接不下——乖乖奉上药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