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逸刚踏出集英殿大门,冷风一吹,脑子瞬间清醒了不少。
他下意识抬脚就往宣德门方向走,刚迈出两步,猛地一拍脑门,暗叫一声:
“坏了!那帮讨债的还在宣德门口堵着呢!现在出去,不是自投罗网吗?”
他硬生生停下脚步,在空旷的殿前广场上东张西望。
“再去找刚才那两位禁军大哥帮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自己掐灭了。
进宫时人家能帮一把已经很够意思了,出宫这种私事,人家凭什么再替你挡麻烦?
再说了,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内外有别。
正着急上火的时候,眼角瞥见不远处汉白玉栏杆旁边,一个大约三岁的小男孩,裹着大红锦缎棉袄,正使劲拽着一位少女的裙角。
那少女穿着淡紫色的宫装长裙,身材苗条,梳着精巧的发髻。
虽然隔着点距离,但看她侧脸轮廓秀美,皮肤细腻光洁,在初春还有点清冷的皇宫里,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紫玉兰,清丽脱俗。
赵逸不由得看呆了,心里惊叹:
“我的天!这长相……放现代绝对是全球顶流明星啊!
就是年纪小了点,脸蛋儿还有点婴儿肥,挺可爱的……”
他下意识地靠近几步,听见那小男孩奶声奶气地央求:
“姑母~姑母~时间还早呢,再给谌儿讲个故事嘛!宫里闷死了,都没人陪谌儿玩儿……”
紫衣少女微微弯下腰,声音清脆温柔,带着点无奈:“谌儿乖,姑母府里还有事呢,下次进宫再给你讲,好不好?”
小男孩一听,小嘴一瘪,眼泪珠子眼看就要掉下来,一副马上要哇哇大哭的样子。
赵逸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他脸上堆起自认为和善的笑容,凑近几步,对着那小男孩温和地说:
“小朋友,想听故事?叔叔这里可有一大堆好听的故事,讲给你听好不好?”
这一嗓子,惊动了紫衣少女。
她疑惑地转过身来,一双清澈漂亮的眼睛带着审视看向赵逸。
赵逸刚想上前搭话——
“大胆!哪里来的狂徒!竟敢惊扰公主!还不快退下!”
小男孩身边站着的太监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尖着嗓子厉声呵斥,一步跨出,挡在赵逸面前,眼神凶狠。
赵逸正要解释,那个还挂着鼻涕泡、哭得小脸通红的小男孩却像发现了新玩具,挣脱太监的手。
噔噔噔跑到赵逸跟前,仰着小脑袋,泪眼汪汪但充满好奇:“你……你真的会讲很多故事?”
“谌儿!快回来!”紫衣少女吃了一惊,连忙喊他。
“哎呦!我的国公爷!您可慢着点!”太监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赶紧追上去护着。
“国公?!”赵逸心头一震,这么小的国公?难不成皇子?”
他反应极快,立刻蹲下身,平视着小男孩,笑容更加灿烂:
“当然会!叔叔会讲小红帽智斗大灰狼、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卖火柴的小女孩、还有……
还有阿拉丁神灯里的三根金箍棒……”(一着急,故事名字串了)。
小男孩的顿时两眼放光:“好!好!你快讲!就讲小红帽!”
赵逸也不讲究,直接撩起衣摆,就地盘腿坐下,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
当他讲到凶恶的大灰狼一口把可怜的小红帽吞进肚子时,赵谌的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小拳头攥得紧紧的。
赵逸话锋一转,讲到勇敢的猎人剖开狼肚子,救出小红帽,还往里面塞满石头,最后大灰狼掉进河里淹死……
赵谌顿时破涕为笑,拍着小手又蹦又跳:“好耶!大灰狼死啦!”
赵逸趁热打铁,又讲了两个短故事。
这时,旁边的太监瞄着紫衣少女的脸色,小心翼翼地提醒:“国公爷,时辰不早了,该去给娘娘请安了。”
赵谌小脸上立刻写满不舍,他看看太监,又看看赵逸,忽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赵逸这才站起来,对着紫衣少女和赵谌认真地躬身行礼:“新科进士赵逸,拜见国公,拜见公主。”姿态恭敬,礼仪到位。
紫衣少女(茂德帝姬赵福金)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你刚从集英殿考完出来?”
见赵逸点头,她秀眉微皱,带着几分疑惑:“既然考完了,怎么不快出宫?
在这儿逗留,万一被巡宫的禁卫撞见,会有麻烦的。”
赵逸一听,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试探着问:“公主您是不是也打算出宫?”
“嗯。”赵福金微微点头。
赵逸脸上立刻露出恳求的神色:“不知……
不知能不能让我跟着您的车驾一起出宫?远远跟在后面就行!”
“哦?”赵福金眉梢一挑,带着一丝疑惑,“你为何要跟着本宫……?”
“公主明察!”
赵逸一脸无奈,“是福隆钱庄的几个无赖,硬说我欠了他们一千两银子,现在就在宫门外等着,要找我麻烦。
我一个人实在不敢出去。”
“你真没欠?”赵福金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神带着点戏谑。
赵逸习惯性地就要举手发誓:“老天爷在上……”
“行了!”赵福金轻轻一摆手,打断了他,“我就随口一问。只是……”
她微微蹙眉,“让你跟着我的车驾,不合规矩。”
“姑母~你就帮帮这位大哥哥嘛!”赵谌适时地拉住赵福金的手,轻轻摇晃,小脸上满是央求,“谌儿喜欢听他讲故事!”
赵逸心里暗喜:“这小祖宗真给力!故事没白讲!”
赵福金看了看一脸期待的侄儿,又瞥了一眼满脸恳切的赵逸,想了想,终于松了口:
“好吧。本宫不从宣德门出宫了。
车驾走东华门。你可以远远跟着,但必须保持十丈(约三十米)开外,不准靠近,更不能让人看出你跟我有关系。
出了东华门,就各走各的,明白吗?”
“明白!明白!多谢公主!多谢国公!”赵逸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连连作揖,感激不尽。
东华门外,人来车往。
赵逸目送着那辆华贵的马车汇入人流,赶紧雇了一辆不起眼的牛车,七拐八绕,又回到了那间藏身的小客栈。
关上门,倒上一杯粗茶,赵逸美滋滋地喝了一口,想象着宣德门外的场景,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丝坏笑:
“那帮蠢货,好好守着吧!最好守到天荒地老!小爷我早就金蝉脱壳喽!”
宣德门外,半夜。
寒风刺骨,吹得墙根下的灯笼忽明忽暗。
几个黑衣汉子抱着胳膊,缩着脖子,跺着脚,在冰冷的石砖地上冻得浑身发抖。
“大哥……那姓赵的王八蛋……怎、怎么还不出来?这都……都后半夜了!”一个汉子牙齿打着颤问。
“就是啊大哥……该不会……混在别人堆里溜了吧?咱没瞅见?”另一个附和道。
“放屁!”绰号“金眼彪”的汉子揉着冻得通红的眼睛,梗着脖子说。
“老子‘金眼彪’是白叫的?隔两条街看小寡妇洗澡都清清楚楚!今天眼皮都没眨一下!绝对没见他出来!”
“彪哥……真能看清?那小娘子……皮肤白不白?那……那啥……大不大?”旁边一个猥琐的声音响起。
“废话!白得像刚剥壳的鸡蛋!那……嘿嘿,跟俩大白馒头似的……”金眼彪得意地比划着。
“滚你娘的蛋!”领头的汉子(王老虎)气得一巴掌狠狠拍在金眼彪后脑勺上,打得他一个趔趄,
“老子叫你们来盯梢讨债!你们他娘的在这儿聊娘们儿?!”
“可……可是大哥,”
一个外号“二驴子”的汉子瓮声瓮气地说,“这都半夜了,宫门都关了,他还没影儿……难道……难道在宫里过夜了?”
王老虎像看傻子一样瞪着他:
“二驴子!你这脑子真跟你名字一样蠢!
皇宫大内,除了皇上,哪个成年男人能留宿?
成年皇子都不行!你当是你家热炕头呢?”
“那……那他为啥不出来?难不成……他是皇上的私生子?”另一个脑子更轴的汉子(铁头)突发奇想。
王老虎差点被气笑了:“铁头!你比二驴子还蠢十倍!
皇上的儿子用得着跟咱们借钱?用得着考进士?!”
“以后你俩给我老老实实待在钱庄后院劈柴!再敢跟出来,腿给你们打折!”王老虎恨铁不成钢地骂道。
“啊!大哥!我想起来了!”金眼彪猛地一拍脑门,大叫一声。
王老虎精神一振:“彪子!你看见那小子了?”
“没看见!”金眼彪理直气壮,“我是说,这宣德门都他娘的锁死了!
那小子就算变成苍蝇也飞不出来了!
咱哥几个还杵在这儿喝西北风干啥?冻死个球了!”
王老虎:“……”
短暂的死寂后,一声怒吼划破夜空:“我艹你姥姥的金眼彪!你他娘的不早说!!”
“嗷——!”伴随着一声惨叫,金眼彪被王老虎一脚踹了个狗吃屎。
“还特么愣着干什么?等着给宫里贵人站岗啊?!撤!冻死老子了!明天再收拾你们这群废物!”
王老虎骂骂咧咧,裹紧衣服,率先冲进了寒冷的夜色里。
一群冻僵了的黑衣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跟了上去。
第二天早上,集英殿旁边的偏殿里。
十几位穿着绿色官袍的阅卷官围在长桌子前,低声争论不休。
一份字迹有点潦草、格式乱七八糟的试卷,成了争论的焦点。
“荒谬!简直荒谬绝伦!”一位胡子花白的老翰林(刘学士)气得胡子直抖,手指用力点着卷子。
“答题一点规矩没有!不尊重圣人教诲!不按祖宗法度来!
满篇都是离经叛道、强词夺理的话!
这种狂妄的家伙,就该直接取消资格!永远别想当官!”
“刘老这话不对!”一位比较年轻的官员反驳道,眼中却闪着异样的光。
“下官看这份卷子,虽然文辞不够文雅,格式不规范,但他见解非常犀利,策略很务实,实在让人耳目一新!
他分析辽、夏、金三国的形势,提出的办法,比如用奢侈品消耗辽国、用贸易路线掐住西夏、用雷霆手段灭掉金国……虽然手段有点狠,但都打在了要害上,直指根本!
不是那些只会空谈仁义道德的人能比的!这是能解决实际问题的人才啊!”
“不错!”另一位官员也点头赞同。
“这小子眼光很毒,不按常理出牌,说的‘弱国无外交’、‘富国强兵是立国的根本’,虽然直白,却道破了古今不变的道理!
下官看了,竟然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只是……这行文格式,确实……太不规范了。”他语气中带着惋惜。
刘学士气得满脸通红,拍桌子道:“人才?狗屁不通!我家三岁小孩随手乱画,也比这通篇大白话强一百倍!”
“哦?”一个沉稳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众人回头,只见昨天那位紫袍官员踱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
“刘学士府上竟有如此神童?三岁就能懂三国策论?不知是哪位夫人生的?
本官倒要好好拜读一下那份‘小孩涂鸦’,哦不,是那份比这份卷子强一百倍的文章?”
刘学士顿时噎住了,老脸涨成猪肝色。众人强忍着笑意。
紫袍官员径直走到桌子前,目光落在那份试卷上。
他嘴角那抹笑意更深,眼神却锐利如鹰:“诸位争论的,是这份卷子?
拿过来,让本官也看看,这份能让刘学士家三岁神童都自愧不如的‘奇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