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冲听完赵逸的疑问,恍然道:“原来如此。
贤弟所识的那位高尧康,方是太尉高俅的亲生三公子,乃真正的‘高衙内’。
今日被你痛打的那个泼皮,名叫高坎,不过是太尉发迹前身边一个趋炎附势的跟班罢了。
后来太尉念其伺候多年,便收作义子,也让他顶着‘衙内’的名头招摇过市。”
“原来只是个干儿子?!”赵逸嗤笑一声,满脸不屑,“看他那副嚣张跋扈的德性,我还当是哪路神仙!
原来是个西贝货!下次再让我撞见,非把他那张胖脸揍得连他妈都认不出来不可!”他愤愤地挥了挥拳头。
“公子,他妈是谁?”吴启在一旁,一脸天真好奇地问。
“噗——!”赵逸一口酒全喷在了桌上,呛得连连咳嗽,一边擦嘴一边没好气地解释:
“就是……就是那胖子最亲近的人!生他养他的人!”
林冲无奈地摇摇头,正色劝道:“贤弟切莫意气用事。
那高坎虽只是太尉义子,但仗着太尉府的名头,在东京城中也算是一号人物,寻常人等轻易招惹不得。”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和自嘲,“不怕贤弟笑话,林某这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也在殿帅府(殿前司都指挥使司)管辖之下,所以方才……”
“大哥你怕他!洒家可不怕!”鲁达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碗碟乱跳,他豹眼圆睁,须发戟张,
“待明日,洒家就去寻那腌臜泼才,一顿禅杖打杀了他!看那高俅老儿能奈我何!”
“休得胡言!”林冲脸色骤变,厉声喝止,“你之前在渭州惹下的祸事还不够大么?!
若非五台山智真长老慈悲为怀收留于你,替你剃度遮掩,你焉能有命在此?!切莫再生事端,连累了长老!”
“哼!洒家那是替人出头,行侠仗义!谁曾想那郑屠夫如此不经打,三拳就……”鲁达梗着脖子辩解。
“住口!”林冲脸色铁青,猛地伸手捂住了鲁达的嘴,警惕地扫了赵逸一眼,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赵贤弟见谅,我这师弟……几杯黄汤下肚就管不住嘴,胡言乱语,贤弟莫要当真。”
赵逸心中暗笑:“小爷我可是开天眼的(穿越者),你俩那点底细我能不清楚?
搁这儿跟我演呢?我要真想害他,还用等到现在?早去开封府领赏钱了!”面上却装作浑不在意,摆摆手:
“无妨无妨,酒后戏言嘛!来,咱们继续喝酒!”
就在这时,酒肆门口传来一阵喧哗。
“几位差大哥?你们这是……”店小二疑惑的声音响起。
“奉命巡查!有人报案,说看到那‘玉面狐狸’在附近出没!
我等奉司理参军之命前来查问!速速让开!”一个差役头目冷硬的声音传来。
“‘玉面狐狸’?!就是上个月潜入王相公府邸的那个飞天大盗?!”小二惊呼。
“正是!少废话!搜!”
雅间内,靠窗而坐的吴启脸色微变,他急忙凑近赵逸耳边,用极低的声音道:
“公子!外面来了开封府的官差!气势汹汹的!”
就在吴启贴近赵逸耳语的同时,对面的林冲耳朵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他眼中精光一闪,不动声色地放下酒杯。
“哦?官差?”赵逸故作镇定,“你去外面问问,看看是什么事。”
吴启应了一声,刚站起身准备去开门——
异变陡生!
对面的林冲如同蛰伏的猎豹,瞬间暴起!身形快如鬼魅,一步便跨到吴启身侧!
他并指如刀,带着凌厉的风声,精准无比地斩在吴启颈侧!
“呃!”吴启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眼前一黑,软软地瘫倒在地。
“林大哥!你做什么?!”赵逸吓得魂飞魄散,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林冲,心脏狂跳!
林冲一击得手,毫不停留,身形一旋,铁钳般的大手已闪电般扼住了赵逸的咽喉!他眼神冰冷锐利,带着压抑的怒意和决绝:
“赵公子!林冲本不想行此下策!但你步步紧逼,是何道理?!为何定要为难我那师弟?!”
“林……林大哥……小弟不明白……你……你在说什么?”赵逸被扼得呼吸困难,艰难地挤出声音,眼中满是惊愕和不解。
“哼!还装糊涂?!”林冲手上力道微增,声音如同寒冰,“方才互通姓名时,你听到我师弟‘鲁达’之名,惊得连酒杯都拿不稳!
林某当时便疑心,你定是知晓他乃渭州案在逃之身!”
他目光扫向地上昏迷的吴启,厉声道:“此刻你见官差前来,又急令你这‘兄弟’出去打探,分明是想通风报信,引官差前来捉拿我等!是与不是?!”
“大哥!你定是误会了!赵贤弟绝非此等小人!”
鲁达也急了,连忙上前劝阻,但他也清楚自己身份敏感,不敢轻举妄动。
“林……林大哥……”赵逸努力掰着林冲的手腕,脸色涨红,
“你……你且松手……赵某……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你……何须如此……”
林冲看着赵逸痛苦挣扎的模样,又见他确实不像身怀武功,心中略一犹豫,手上力道稍松,缓缓放开了扼住他咽喉的手,但眼神依旧警惕如鹰隼。
赵逸捂着脖子,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大口喘着粗气。
他定了定神,没有立刻发怒,反而先走到吴启身边,探了探他的鼻息,确认只是昏迷,这才将他扶到旁边的椅子上躺好。
做完这些,赵逸才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一饮而尽。
他看向林冲,脸上带着一丝苦笑和坦然:“林兄,不妨坐下,容小弟慢慢解释如何?”
林冲见他行事有条理,且先顾念同伴,心中疑虑稍减,依言坐下,但身体依旧紧绷。
赵逸放下茶杯,直视林冲:“我方才听闻鲁大哥名讳,惊得掉了酒杯,并非因为什么海捕文书!”
他语气肯定,“而是因为,鲁达鲁提辖之名,我早有耳闻!”
“哦?”鲁达浓眉一挑,惊讶道,“贤弟在何处听过洒家?”
赵逸微微一笑,目光炯炯:“鲁大哥可是曾在渭州小种经略相公麾下,担任经略府提辖官?”
“贤弟你……你怎么知道?!”鲁达惊得差点站起来,铜铃般的眼睛瞪得溜圆。
林冲也是瞳孔微缩,心中疑窦更深:“莫非……他并非通过官府文书,而是另有渠道?”
赵逸不慌不忙,继续道:
“而且,我还知道,鲁大哥之所以离开渭州,远走他乡,并非作奸犯科,而是路见不平,为救一对受欺压的父女,三拳打死了那欺行霸市的‘镇关西’郑屠!
是也不是?!”他目光如炬,紧紧盯着鲁达。
“神了!贤弟你真是神了!”鲁达激动得直拍大腿,满脸的不可思议,
“此事隐秘,知之者甚少!莫非……莫非当日贤弟也在渭州?!”
“哈哈……”赵逸朗声一笑,带着几分神秘,
“天机不可泄露!二位兄长只需知道,赵某对鲁大哥的义举,只有敬佩,绝无恶意!
更不可能做出卖朋友、勾结官府之事!”
他抬手一指房门:“至于外面的官差,林大哥若不信,此刻便可亲自出去查问,
看看他们到底是来抓‘玉面狐狸’,还是来抓鲁大哥的!”
林冲见他神色坦荡,言语恳切,心中疑虑已消了大半。
他深深看了赵逸一眼,对鲁达使了个“看好他”的眼色,起身推门而出。
片刻之后,林冲推门回来,脸上带着浓浓的愧色和尴尬,他走到赵逸面前,竟一撩衣袍,单膝跪地,抱拳沉声道:
“林冲有眼无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险些伤了贤弟和这位小兄弟!
林某在此向贤弟赔罪!要打要罚,林冲绝无怨言!”
赵逸大吃一惊!宋朝礼制,非面君或祭祀大典,极少行跪礼,即便是平民见宰相,也只需作揖。
林冲身为禁军教头,竟对自己行此大礼,足见其内心愧疚之深、赔罪之诚!
他急忙起身,双手用力将林冲扶起:
“林大哥快快请起!折煞小弟了!你方才所为,皆是出于对鲁大哥的关切维护,一片赤诚之心,天地可鉴!
小弟岂能不知?岂敢怪罪?!快快请起!”
“是啊大哥!既然是误会,说开了就好!来来来!继续喝酒!赵贤弟大人大量,定不会放在心上!”鲁达也赶紧打圆场,重新倒上酒。
误会冰释,气氛顿时融洽了许多。四人推杯换盏,酒到杯干。
几轮下来,赵逸借着酒意问道:“鲁大哥,眼下你就一直在这相国寺里……打理菜园子?”
“打理菜园子?!”鲁达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重重地将酒杯顿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脸上尽是不甘与憋闷,
“洒家这双拳头,这身本事,难道就只能窝在那方寸之地,与粪土为伍?!
挑粪种菜,了此残生?!”他浓眉紧锁,虎目圆睁,一股英雄末路的郁愤之气弥漫开来。
“唉……”林冲亦是长叹一声,端起酒杯,仰头灌下,辛辣的酒液似乎也浇不灭心头的苦闷,
“贤弟有所不知,林某这禁军教头,听着风光,实则处处受制于人!连自家娘子当街受辱,都……都不敢放手一搏!
这教头,当得窝囊!算得什么男人!”他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痛楚和无力感。
赵逸看着眼前这两位本该叱咤风云的好汉,此刻却都深陷各自的困境,郁郁不得志,心中也是一阵唏嘘:
“得,我还琢磨着抱两位英雄的大腿呢,没想到这两位一个比一个惨!大腿都快折了!”
再想到自己那即将赴任的“贼窝”清溪县,前途更是渺茫黑暗。
“唉……”赵逸也重重叹了口气,心道:“小爷我要是真去了那清溪县当官,怕是比这两位老哥还要惨上百倍!”
他满心郁闷,索性也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酒入愁肠,气氛更加沉闷。三人不再多言,只是沉默地举杯,一杯接一杯地灌着闷酒。
吴启醒来后,看着眼前这诡异的气氛,也不敢多问,默默地拿起酒杯,跟着三人一起喝了起来。
翌日清晨。
赵逸在一阵剧烈的头痛中悠悠转醒,只觉脑袋像被重锤敲过,嗡嗡作响。
“嘶……头好疼……”他呻吟着,勉强撑着桌子坐起身。
“公子,您醒了?”吴启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水,
“这是柳娘子特意嘱咐酒肆给您熬的醒酒汤。”
“放桌上吧……”赵逸有气无力地摆摆手。他挣扎着起身,脚步虚浮地走到窗边,“吱呀”一声推开窗户。
清晨微凉的空气夹杂着市井的烟火气涌了进来,冲淡了屋内浓重的酒气,让他混沌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些。
“唉……昨夜这酒,确是喝得过了……”身后传来林冲带着宿醉沙哑的声音。
“林大哥也醒了?”赵逸转过身,勉强笑了笑。
林冲揉了揉太阳穴,走到窗边看了看天色,脸色微变:
“时辰不早了,我还得去禁军点卯操练。”
他说着,转身走向还在地上呼呼大睡的鲁达,准备将他摇醒。
谁知他的手刚碰到鲁达的肩膀——
异变再生!
地上那看似沉睡如死猪的魁梧身躯,竟在瞬间爆发出骇人的气势!
鲁达双眼猛地睁开,精光暴射,毫无初醒的迷茫!
他粗大的手腕如同毒蛇般闪电般一翻,铁钳般的手指已死死扣住了林冲伸来的胳膊!
紧接着,他腰腹发力,庞大的身躯展现出不可思议的柔韧和爆发力,如同灵蛇滑退!
同时扣住林冲胳膊的手猛地一拧、一带!竟是要借力将林冲整个身体抡起来,狠狠砸向身后的墙壁!
这一下若是砸实,以林冲毫无防备的状态,不死也得筋断骨折!
林冲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惊得浑身汗毛倒竖!生死关头,他身为顶尖武者的本能瞬间爆发!
眼看身体就要撞上坚硬的墙壁,他猛地提气,腰腹核心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凌空一个鹞子翻身!
“嘭!”双脚如同重锤,狠狠蹬在墙壁之上!借着这股反冲之力,他的身体如同离弦之箭,反向朝着房间中央的桌子猛冲而去!
电光火石之间,眼看就要撞上桌角!林冲双掌灌注内力,猛地拍在厚实的实木桌沿上!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响起!
那张结实的方桌在林冲这仓促却蕴含巨力的双掌之下,竟如同纸糊般瞬间扭曲变形,桌面裂开,桌腿歪斜,轰然向一侧倾倒!
桌上那碗刚放下的醒酒汤,“哗啦”一声全泼在了地上!
而林冲则借着这一拍之力,身形在空中一个轻巧的回旋,稳稳落地,向后踉跄两步便站定了身形。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惊险万分!
直到这时,赵逸和吴启才从极度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卧槽……这……这也太猛了吧?!”
赵逸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感觉像看了一场顶级动作大片,心脏还在砰砰狂跳!
“好……好厉害……”吴启更是看得目瞪口呆,话都说不利索了。
林冲站稳身形,脸色铁青,对着刚刚收势、还有些茫然的鲁达厉声呵斥:
“你这莽撞的夯货!发的什么酒疯?!方才若非是我,换做旁人,岂非已被你害得粉身碎骨?!”
他指着那几乎散架的桌子和满地狼藉,心有余悸,又气不打一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