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皇帝的平衡术
金銮殿内,鎏金蟠龙柱在晨曦中泛着冷硬的光泽。御座之下,文武百官分列两侧,却无往日的肃穆井然。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硝烟,每一口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压抑。太子与四皇子两派的官员如同对峙的兽群,虽未咆哮出声,但眼神交错间已是刀光剑影。
龙椅之上,年迈的皇帝萧琰端坐着,明黄色的龙袍衬得他面色愈发晦暗。他微微佝偻着背,那双曾经洞悉世事的眼眸此刻半阖着,仿佛在养神,又仿佛在积蓄着什么。只有离得最近的内侍才能看见,陛下握着蟠龙扶手的手背上,青筋正微微突起,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陛下!太子太傅王崇明再度出列,声音洪亮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四皇子殿下所呈所谓密信,字迹模糊,来源不明,显系伪造!此乃构陷储君之大罪,请陛下明鉴!
陛下!刑部尚书李文渊立即反驳,他虽是中立官员,但此刻面色凝重,密信虽有待核实,然其中提及的边关异动、物资流向,与兵部近日奏报确有吻合之处。此事关乎国本,不可不察!
李大人此言差矣!太子詹事张启年抢步上前,边关事务繁杂,偶有巧合实属正常。岂能因捕风捉影之词,便怀疑当朝储君?
张詹事!四皇子一派的御史中丞周正声音冷峻,若非心中有鬼,太子殿下为何对玄狼族使节屡次秘密入京一事避而不谈?又为何对边关将领频繁更替之事三缄其口?
争论越来越激烈,双方你来我往,言辞渐渐尖锐。太子萧景桓面色铁青,紧握玉圭的手指微微发抖;四皇子萧景琰则垂首侍立,看似恭顺,紧抿的唇角却泄露着他内心的决绝。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皇帝突然动了。
他缓缓抬起眼皮,那双看似浑浊的眸子在睁开的一刹那,竟射出令人不敢直视的锐利光芒。他没有立即说话,只是用目光缓缓扫过殿下的每一个人,那目光所及之处,争吵声便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
最终,他的视线在太子和四皇子身上停留了片刻。太子的额角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四皇子的脊背则挺得笔直。
够——了——
皇帝开口了,声音并不大,却像一把冰锥,刺破了殿内所有的喧嚣。那声音里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怒意,还有深不见底的疲惫。
满殿文武地跪倒一片,连太子和四皇子也急忙俯身。金砖地面冰凉刺骨,却无人敢动弹分毫。
皇帝缓缓站起身,明黄色的龙袍下摆在御阶上拖动,发出窸窣的声响。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跪满一地的臣子,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突然猛地一拍龙椅扶手!
的一声巨响在殿内回荡,惊得几个年轻官员浑身一颤。
你们......你们真是朕的好臣子!好儿子!皇帝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之怒,在这金銮殿上,在这列祖列宗面前,吵得如同市井泼妇!成何体统!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内侍连忙上前欲搀扶,却被他一把推开。老皇帝撑着龙椅,喘息片刻,声音忽然低沉下来,却更加令人心惊:
此事......疑点重重。双方各执一词,真假难辨。
他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慢,仿佛在权衡,在斟酌:
暂且......搁置不议。
这话一出,殿下众人神色各异。太子党明显松了口气,四皇子党则面露不甘。
所有证据,即刻封存。没有朕的明确旨意——皇帝的目光骤然锐利如刀,扫过全场,任何人不得再妄加揣测,更不得私下议论!违令者......以谋逆论处!
以谋逆论处五个字,像重锤般敲在每个人心上。就连最跋扈的太子党羽,此刻也噤若寒蝉。
陈远跪在人群后方,敏锐地感觉到这看似各打五十大板的处置背后那精妙的平衡之术。皇帝既没有认定太子通敌,也没有指责四皇子构陷,而是用疑点重重将此事悬置。这既保全了太子的颜面,避免朝局立刻动荡,又给了四皇子继续追查的潜在空间——只要找到更确凿的证据。
就在皇帝疲惫地挥手宣布退朝时,陈远抬眼望去,正好捕捉到那转瞬即逝的一幕:老皇帝的目光在太子身上停留了一刹那,那眼神深处,是前所未有的冰冷审视,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失望。而在掠过四皇子时,那目光变得极为复杂,既有考量,又有警示,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意。
这一刻,陈远清楚地意识到,这位看似老迈的帝王,依然牢牢掌控着这个帝国的平衡。而他和他的团队,不过是这盘大棋中的一枚棋子——一枚已经被皇帝看在眼里,却尚未决定如何使用的棋子。
退朝的钟声响起,百官鱼贯而出。金銮殿外,风雪更大了。陈远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知道这场风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