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雍城,关于古墓诅咒的流言早已如同瘟疫般传遍了街头巷尾。这座边陲重镇的每条街巷、每个角落都弥漫着一种无形的恐慌。茶馆里,说书人放弃了往日的英雄传奇,转而压低嗓音,讲述起古墓中白衣鬼影的传说;酒肆中,醉汉们红着眼睛争论着最新听到的恐怖细节——有人说亲眼看见盗墓贼的尸体上浮现出黑色掌印,有人信誓旦旦地说听到墓穴深处传来锁链拖曳之声。
这股恐慌最终汇成了实实在在的压力。这天清晨,数十名百姓聚集在州府衙门外的青石广场上,他们大多是死者的亲属或是住在古墓附近的乡民。几个白发苍苍的老妪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对着衙门紧闭的朱红大门不住叩首,额头上已经渗出血迹。
青天大老爷,求求您封了那邪墓吧!
我儿死得冤啊,连个全尸都没留下......
请高僧,请道士,超度那些亡魂吧!
哀嚎声、恳求声、哭泣声交织在一起,在凛冽的寒风中显得格外凄厉。衙役们手持水火棍,勉强维持着秩序,脸上也带着几分不安。
崔焕之站在二堂的窗后,透过窗棂的缝隙望着外面的情景,眉头拧成了一个结。他转身看向刚刚抵达的陈远,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焦躁:顾提刑,你都看见了。民怨沸腾,若再不能给个交代,只怕会酿成民变啊!
几个站在崔焕之身后的雍州官员交换着眼神,有人忧心忡忡,有人面露讥诮,更有人毫不掩饰幸灾乐祸的神情——这位京城来的提刑官若是栽在这个案子上,对他们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陈远平静地迎着这些目光,缓缓道:崔大人,诸位同僚,恐慌源于未知。若要平息民怨,唯有查明真相。
查明真相?一个留着山羊胡的判司冷笑一声,顾提刑莫非要去那古墓中与鬼魂对质不成?
这话引起了一阵低低的窃笑。
陈远不为所动,目光依然沉静:鬼神之说,缥缈难寻。下官只相信,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死亡,每一个现象背后,必有其因果。
他转向崔焕之,郑重行礼:请大人再给下官一日时间,下官要再探古墓。
崔焕之盯着他看了片刻,终于疲惫地挥了挥手:去吧。但愿顾提刑真能带回一个。
走出州府衙门时,赵虎忍不住低声道:大人,这些官员分明是在看我们的笑话。
无妨。陈远抬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空,真相从不在乎旁观者的态度。
再次来到古墓所在的山坳时,已是午后。冬日的阳光苍白无力,照在枯黄的草地上,丝毫不能带来暖意。古墓的入口像一张黑洞洞的巨口,散发着阴森的气息。随行的衙役们面露惧色,脚步迟疑,连雷焕带领的皇城司护卫也不自觉地握紧了兵刃。
你们守在洞口。陈远吩咐道,从赵虎手中接过一个特制的灯笼——这是他让工匠改造的,亮度远超普通火把,赵虎,雷校尉,随我进去。
墓道内比记忆中更加阴冷潮湿。灯笼的光芒驱散了部分黑暗,却在墙壁上投下扭曲晃动的影子。空气中弥漫着那股熟悉的、令人不适的气味——陈腐的泥土味、潮湿的霉味,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甜腻气息,仿佛腐烂的花香混合着某种动物的腥气。
陈远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踏得极其谨慎。他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每一寸墙壁、每一块地砖。在这个寂静得只能听到自己呼吸和心跳声的空间里,任何细微的异常都可能是关键。
忽然,他在主墓室通往侧室的拐角处停下脚步。这里的墙壁上绘着一些模糊的壁画,因年代久远和湿气侵蚀,已经难以辨认具体图案。但陈远的注意力并不在壁画上,而是落在了壁画下方的一排石砖上。
他伸出戴着鹿皮手套的手,轻轻拂过砖面。这里的石砖触感与其他地方略有不同,更加粗糙,而且......他仔细摸索着,在砖与砖的接缝处,感受到了一阵极其微弱的气流。
赵虎,灯笼拿近些。
在明亮的灯光下,陈远终于看清了——在那些看似天然形成的石缝中,实则隐藏着数个细如发丝的孔洞,排列得颇有规律,绝非自然形成。他凑近其中一个孔洞,那股甜腻的霉味顿时浓郁了几分。
大人,这是......赵虎也发现了异常。
陈远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取出随身携带的白色棉布,小心翼翼地在那几个孔洞周围轻轻擦拭。棉布上立刻沾染了些许暗色的粉末。他又取出几个小瓷瓶,在不同的位置采集空气样本。
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目光深沉地望着这些不起眼的孔洞。心中的猜测渐渐清晰——所谓的,很可能与这些精心设计的结构和空气中特殊成分有关。
我们该出去了。陈远的声音在墓道中回荡,答案,可能就藏在这些细节里。
当他走出古墓,重新站在苍白的阳光下时,守在外面的衙役们都松了口气。陈远回头望了一眼那幽深的洞口,心中明白,他离真相又近了一步。而那些仍在雍城中流传的恐怖传说,很快就要在科学的利剑下烟消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