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董氏暴毙的阴影,如同厚重的铅云,沉沉压在整个京城的上空,尚未等这悲怆与疑惧找到宣泄的出口,另一道更加阴森恐怖、足以令所有听闻者脊背发凉的惊雷,再次从那座被严密封锁的东宫炸响,并以燎原之势席卷了朝野——巫蛊厌胜!
这并非空穴来风。据宫中隐秘传出的消息,在皇帝严令之下,内侍省与禁军联合对太子妃寝殿进行了近乎掘地三尺的彻底搜查。就在搜查即将结束时,一名眼尖的侍卫,在太子妃凤床榻后方、一根支撑穹顶的蟠龙金柱与横梁交接的极其隐蔽的缝隙深处,触碰到了一个冰冷坚硬的异物。他小心翼翼地用特制的工具钩取出来,那物事落在铺着柔软地毯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
所有围拢过来的侍卫、内侍,在看清那物事的瞬间,无不倒吸一口冷气,脸色煞白,连连后退,仿佛那不是一件死物,而是择人而噬的瘟疫之源。
那是一个约莫七寸高的桐木人偶。木质寻常,雕工也算不上精细,但偏偏穿着一身裁剪合体的、模仿太子妃常服的迷你宫装,那布料甚至还是内造的云锦。人偶的正面,以触目惊心的朱砂,清晰地书写着太子妃董氏完整的生辰八字。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人偶的心口、额头、太阳穴,以及四肢的各大关节处,密密麻麻地扎满了细长的、闪着寒光的银针!针尖深深没入木中,仿佛钉死的不仅是这个人偶,更是它所代表的那条鲜活的生命。
而将这份诡异与恶毒推向顶峰的,是人偶的背部。那里用某种暗红近褐的颜料,绘制着扭曲、复杂、完全无法辨认的诡异符咒,线条盘绕,如同毒蛇纠缠,散发着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阴冷邪祟的气息。有年老的内侍只看了一眼,便双腿发软,几乎晕厥过去,喃喃念叨着:“诅咒……这是最恶毒的诅咒啊……”
若仅仅如此,或许还可称之为宫廷阴私,尚可控制在一定的范围之内。然而,紧随其后出现的“人证”,则彻底将此事引爆,推向了无可挽回的深渊。
一名负责东宫外围院落洒扫的粗使宦官,在得知人偶被发现后,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战战兢兢、连滚带爬地找到主管太监,哆哆嗦嗦地禀报了一件事。他声称,就在数日之前,天色蒙蒙亮时,他如同往日一般早起打扫,途径与四皇子府邸仅一墙之隔的那条偏僻巷弄时,曾远远瞥见一个模糊的人影,在墙角丢弃了一些木屑和几片颜色深暗的碎布。当时他并未在意,只当是哪个府上处理垃圾。可如今听闻桐木人偶之事,再回忆那木屑的颜色、碎布的质地,竟与那人偶一般无二!
此言一出,虽未直接指名道姓,但其指向性,已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那丢弃“证物”之人,来自何方?那巷弄紧邻的,又是何人的府邸?所有的线索,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牵引着,精准无比地指向了同一个目标——四皇子萧景琰!
“巫蛊厌胜”四字,自前汉武帝时那场牵连数万人的“巫蛊之祸”后,便成了深植于历代帝王骨髓中最深的恐惧、最不可触碰的逆鳞。它直指皇权最核心、最脆弱的命门——对自身性命、国祚气运被邪术诅咒、窃取的极致担忧与暴怒。
消息传入深宫,据当时在御前伺候的太监事后心有余悸地描述,皇帝在听完禀报后,沉默了足足有半炷香的时间,殿内静得落针可闻,空气仿佛都凝固了。随即,陛下猛地抓起御案上那方价值连城的和田玉镇纸,狠狠掼在了地上,玉屑四溅!他怒极反笑,连说了三个“好”字,每一个“好”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浸骨的寒意与滔天的杀意:“好!好!好!朕的儿子……真是朕的好儿子!”
皇帝的震怒,如同九天雷霆,瞬间传遍宫闱,也以最快的速度震荡了整个朝堂。
萧景琰,这位刚刚因为陈远雍州之功而声望稍涨、地位稍显安稳的四皇子,甚至还没来得及从太子妃暴毙引发的猜疑链中完全脱身,便被这突如其来、狠毒无比的“巫蛊”铁证(至少在大多数人看来已是铁证),瞬间推至了万丈深渊的边缘。他站在了整个帝国权力与舆论的风口浪尖,脚下不是坚实的土地,而是汹涌的、足以将他彻底吞噬的惊涛骇浪。杀机,已如实质般从四面八方弥漫而来,将他紧紧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