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那一缕能量频率,在陈远极致的专注与调控下,终于与水晶控制台深处那个沉寂了千年的古老“印记”达成完美契合的刹那——
“咔。”
一声极轻、极脆,却又仿佛响彻灵魂深处的机括咬合声,从控制台的内部传来。
那不是耳朵听见的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意识层面的感知,如同尘封千年的巨锁内部,最后一道精密的簧片终于复位,完成了它被铸造时就注定要执行的唯一使命。
紧接着——
“嗡——————”
一道低沉、浑厚、仿佛从大地最深处肺腑中升腾而起的共鸣声,以水晶控制台为核心,如同水波纹般,无声无息却又无比清晰地荡漾开来,瞬间掠过了整个庞大而混乱的“万象机关城”。这声嗡鸣并非震耳欲聋,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直抵人心。它既不尖锐也不狂暴,反而透着一股如释重负般的解脱感,以及……一丝万物归寂的苍凉。
嗡鸣所过之处,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缓缓拨慢了指针。
那些仍在依靠巨大惯性“隆隆”空转、发出刺耳摩擦声的青铜巨轮,转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减下去。齿轮与齿轮之间狂野的咬合逐渐变得滞涩,火星的溅射越来越稀疏,最终,在几声不甘的、如同叹息般的“嘎吱”摩擦后,彻底僵死不动。巨大的齿牙深深嵌入彼此,形成一幅幅狰狞而静止的钢铁浮雕。
纵横交错的沉重连杆,那些之前还在疯狂摆荡、抽打虚空的钢铁巨臂,此刻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量,突兀地定格在半空。有的伸展到极限,有的扭曲成怪异的角度,还有的堪堪停在了即将砸落的目标上方,投下凝固的死亡阴影。连接它们的铰链与轴承不再发出任何声响,只有极细微的、因应力残留而产生的、几乎不可闻的金属呻吟。
悬挂在各处的索桥与平台,失去了动力与牵引,停止了毫无规律的晃动与位移。它们静静地悬在那里,木板上的尘埃缓缓飘落,绳索微微下垂,像极了被定格在风暴平息瞬间的残破风景。
岩壁上、机械骨架间,那些零星闪烁、明灭不定,如同垂死挣扎眼睛般的发光晶体节点,光芒急促地闪烁了几下,亮度骤然提升到极致,仿佛回光返照,随即“噗”的一声,齐齐湮灭,化为一块块毫无灵气、黯淡粗糙的顽石。它们曾流淌的能量脉络,彻底断绝。
地面不再有板块翻动露出陷阱,空中不再有毒火毒烟喷吐肆虐,连那充斥每一寸空间、几乎成为背景音的、由无数机械运转共同编织成的低沉轰鸣与尖锐摩擦,也如同被一只遮天巨手骤然扼住了喉咙,在短暂的、类似呜咽的尾音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死寂。
一种比之前震耳欲聋的喧嚣狂暴更加深沉、更加厚重、更加令人心悸的绝对死寂,如同浓稠的墨汁,瞬间淹没了这片倒悬的、由金属与岩石构成的机械森林。光与影的界限似乎都在这死寂中变得模糊,一切都凝固成了庞大而诡异的静态雕塑群。
在这片几乎要吞噬一切的寂静里,只有环形平台边缘众人粗重压抑的喘息声,以及不远处,赵虎在昏迷中因剧痛而偶尔发出的、无意识的痛苦闷哼,显得格外清晰,甚至有些刺耳。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在用尽全身力气,对抗着这死寂带来的无形压力。
中央,那道贯通上下、原本光晕流转略显动荡的纯白光柱,此刻也变得异常稳定。光芒柔和而均匀,不再有丝毫摇曳,如同一条凝固的光之瀑布。光柱的核心,那块磨盘大小、散发着令人心悸又充满吸引力的磅礴能量的核心碎片,仿佛受到了下方水晶控制台发出的无形而温柔的牵引,开始缓缓地、平稳地、以一种恒定的速度降落。
它穿过了静止的光柱,边缘与光流摩擦,却无声无息。如同天外星辰,历经漫长漂泊,终于循着既定的轨道,垂落人间。最终,它静静地悬浮在了升起的水晶控制台正上方,距离那铭刻着古老符文的晶莹台面,仅有尺许之遥。碎片本身散发出的乳白色光华,似乎也内敛了许多,不再那么刺眼夺目,而是变得温润、沉静,仿佛在漫长的等待与漂泊后,终于找到了暂时的归处,安然等待着下一步的宿命。
机关寂灭,危机暂解。通往最终秘密的道路上,最狂暴的障碍似乎已被清除。然而,陈远拄着膝盖,剧烈喘息着,额头的冷汗混合着血污滑落,他却感觉不到半分轻松。小腿伤口的疼痛,精神过度消耗带来的阵阵空虚与刺痛,都在提醒他现实的残酷。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悬浮的核心碎片,望向光柱下方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渊薮,又扫过周围这片死寂的机械坟场。太安静了,安静得不正常。萧胤那千年老怪,耗费无数心机布置的终极防线,难道就这样被破解了?那令人窒息的威压,那幽绿眼眸中毫不掩饰的贪婪与杀意,绝不会就此罢休。
这令人心悸的死寂,这不正常的平静,绝非终结。它更像是一场毁灭性风暴的中心,那短暂而诡异的宁静。真正的对手,那谋划了千年的黑手,恐怕正在这宁静之下,积蓄着最后的、更可怕的力量。暴风雨,或许下一秒就会以更加猛烈的姿态,席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