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
一声轻响,在死寂的房间里,清晰得如同惊雷。
苏晚萤低头,看着在自己指尖下应声而开的银质挂坠。
没有照片。
没有刻字。
在挂坠凹槽的暗红色天鹅绒衬底上,只静静地躺着一片指甲盖大小的黑色薄片。
一个micro-Sd卡。
苏晚萤的大脑,以一种处理紧急项目时的超高效率,瞬间完成了信息提取与分析。
(micro-Sd卡,通用格式,还好,不需要找特殊读卡器。)
数据存储设备。
信息载体。
在这个充满古典悲情和豪门恩怨的剧本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如此现代、如此冷静的物件,感觉就像是在莎士比亚的悲剧舞台上,有人掏出了一个智能手机。
荒谬,但充满了可能性。
“你……”
地上的顾夜沉,那双失焦的眼睛终于重新凝聚。
他看到她手中的景象,整个人像是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
他猛地从地上弹起,发疯似的朝她扑过来,目标明确——她手中的挂坠。
“还给我!”
他的动作快得像一头被激怒的猎豹,带着一股不顾一切的毁灭性。
但苏晚萤更快。
在顾夜沉的手指即将触碰到挂坠的前一秒,她手腕一翻,合上了挂坠,同时侧身、后撤,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完美地避开了他的扑抢。
常年躲避老板和甲方的社畜,早已将闪避技能点满。
顾夜沉扑了个空,踉跄了一下才稳住身形。
他转过身,赤红的眼睛死死地锁住她,胸口剧烈起伏,像一只要将牢笼撕碎的困兽。
“我说了,还给我!”
“驳回。”
苏晚萤将挂坠紧紧攥在手心,语气平静得像是在否决一个不合理的预算申请。
她启动了刚刚获得的“洞察人心”技能。
眼前的男人,在他那狂暴愤怒的表象之下,她能“看”到一团更加庞大、更加浓郁的能量。
那不是杀意,而是恐惧。
一种深入骨髓、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吞噬的,对这个挂坠、以及它所代表的过去的巨大恐惧。
他不是想夺回,他是在害怕。
“顾总,根据项目管理条例,关键性证据必须由项目负责人保管。”
苏晚萤举起另一只手,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
“你现在的情绪状态,属于高风险因素,不适合接触核心物料。”
“项目?证据?”
顾夜沉被她这套黑话彻底激怒了,他低吼道,“苏晚萤!你到底知不知道这是什么!”
“我不知道,所以才要调查。”
苏晚萤的逻辑清晰得令人发指。
“而你,是本项目的关键信息人(Key person)。我需要你冷静下来,提供情报,而不是在这里制造新的混乱,拖慢项目进度。”
她看着他,表情严肃得像是在做年终述职。
“你再这样,我就要怀疑你的专业能力了。”
“……”
顾夜沉感觉自己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他这辈子,第一次感觉自己那套建立在权力和情感上的思维系统,被植入了一个无法识别、蛮不讲理的病毒,导致全面死机。
就在这时。
笃笃笃。
房门又被敲响了。
这次,门外是一个陌生的、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男性声音。
“那个……顾太太,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是安装师傅。
“我们这边智能星空顶的同步系统,需要接入您家里的主服务器,需要一个管理员权限密码……您看……”
房间里的空气,瞬间变得更加诡异。
一个沉浸在十年创伤里几近崩溃的男人。
一个手握着秘密核心、正在进行“危机公关”的女人。
以及门外一个只想赶紧输完密码下班的打工人。
这三个场景叠加在一起,产生了一种魔幻现实主义的化学反应。
顾夜沉那张因愤怒和悲伤而扭曲的脸,在听到“星空顶”三个字时,彻底僵住了。
苏晚萤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她保持着与顾夜沉对峙的姿态,攥紧了手里的挂坠,头也不回地朝门口报出了一串复杂的大小写字母加数字。
“密码是G-Y-c-x-x-5-2-0-1-3-1-4。”
门外的师傅愣了一下,赶紧记录下来:“好的好的,谢谢顾太太!”
而房间里的顾夜沉,在听到那串无比熟悉的、由他名字缩写和那串他刻在心底的数字组成的密码时,身体猛地一震。
他设置的密码,她竟然知道?
不,不对。
这个揽月阁的智能家居系统是独立的,在他回来之前,她根本不可能知道。
除非……
苏晚萤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她报完密码,立刻将注意力转回他身上。
“好了,外部干扰已排除,我们继续。”
她摊开另一只手。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A,继续发疯,我们两个在这里耗着,任由那个把挂坠放进希希手里的人,在暗处看我们的笑话。”
“b,坐下,喝口水,像一个成年人一样,回答我的问题。然后我们一起把这个人揪出来。”
她顿了顿,补上了最关键的一句。
“别忘了,你的‘这一枚’挂坠,是在你老宅书房的保险柜里。那个人能拿到它,就能拿到你保险柜里的任何东西。”
这句话,像一桶冰水,兜头浇在了顾夜沉那燃烧的理智上。
他身上的狂躁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了下去。
是啊。
那个人,打开了他的保险柜。
他最私密、最安全的地方,被悄无声息地侵入了。
这不再仅仅是关于过去的亡魂,而是关乎现在和未来的,最直接的威胁。
他看着苏晚萤,这个女人,明明上一秒还在跟他讨论星空顶的闪烁模式,下一秒却能精准地戳中他所有防备的核心。
许久,他终于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颓然地后退了两步,重新跌坐在地上。
“你到底……是谁?”
他哑声问,这个问题里,已经没有了之前的质问,只剩下纯粹的、无法理解的困惑。
“你的合作方,顾太太。”
苏晚萤公式化地回答,然后将话题拉回正轨。
“现在,可以开始提供情报了吗?”
顾夜沉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他认输了。
在这个女人面前,他所有引以为傲的自控、冷漠、伪装,都像纸糊的一样,被她用一种蛮不讲理的“职业逻辑”撕得粉碎。
“你想知道什么?”
他终于开口,声音里是认命般的疲惫。
“全部。”
苏晚萤拉过一张椅子,坐在他对面,摆出了标准的谈判姿态。
“第一,这个Sd卡里,可能有什么?”
顾夜沉的身体僵了一下,他沉默了很久,久到苏晚萤以为他不会回答。
“我不知道。”
他缓缓摇头。
“我只负责设计了挂坠的外形和结构,并预留了卡槽。往里面放什么,是她的事。”
苏晚萤立刻抓住了关键:“她的事?所以,你做了一对,你和她一人一个。你的这个是空的,而她的那个,里面有她放进去的东西?”
顾夜沉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算是默认。
“第二,那枚属于她的挂坠,现在在哪里?”
“不知道。”
顾夜沉的声音更低了。
“三年前,那场车祸之后,就和她一起……消失了。”
苏晚萤在心里迅速构建出一条时间线和逻辑链。
三年前,车祸,前任“死亡”,挂坠消失。
三年后,本应锁在顾夜沉保险柜里的“雄坠”,出现在了顾言希的手里。
而这个“雄坠”,竟然被打开了,里面还多了一张来历不明的Sd卡。
这根本说不通。
除非……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苏晚萤的脑海里浮现。
“顾夜沉,有没有一种可能,”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今天出现在希希手里的,不是你的这枚挂坠。”
顾夜沉缓缓抬起头,不解地看着她。
“而是三年前,消失的那一枚?”
顾夜沉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
他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因为那太荒谬了。
可苏晚萤的话,却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三年来自我封闭的逻辑死角。
如果出现的是“她”的那枚,那么里面有Sd卡就解释得通了。
可问题是,为什么?
为什么是现在?
为什么会出现在希希手里?
“最后一个问题。”
苏晚萤看着他混乱的表情,抛出了最核心的一击。
“她叫什么名字?”
顾夜沉的嘴唇翕动了一下,那个仿佛刻在他灵魂深处,十年都未曾宣之于口的名字,带着血与火的滚烫,几乎要冲破他的喉咙。
就在他即将开口的瞬间——
嗡——
房间的灯光,忽然全部暗了下来。
紧接着,头顶之上,一片静谧而深邃的“星海”被点亮了。
无数细碎的光点,在天花板上缓缓流淌,明暗交替,将整个房间笼罩在一片温柔的、梦幻般的蓝色光晕里。
是安装师傅完成了工作。
“静谧星海”模式,启动了。
光影流转,落在顾夜沉那张苍白而疲惫的脸上。
他仰起头,看着那片人造的星空,整个人都像是被蛊惑了。
他眼底的痛苦和挣扎,渐渐被一种更加深沉的、近乎绝望的怀念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