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青萝将秦阳与姜紫嫣安置在镇守府西北角的一处僻静的小院。
小院还算整洁,白墙绿瓦、绿植遍布,颇为雅致,但四周隐晦的气息表明,他们依旧处于严密的监视之下。
“没有王爷手令,不得踏出此院半步。每日会有杂役送来饭食,若有其他需要,可告知门外守卫。”杜青萝冷冰冰地丢下这句话,眼神如刀般刮过秦阳的脸,随即转身离去,仿佛多待一刻都会污了她的眼睛。
院门在身后沉重地关上,发出一声闷响,也隔绝了外界。
院内只剩下秦阳与姜紫嫣两人。
直到此刻,一直强作镇定的姜紫嫣才微微晃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疲惫。先前她被柳景行气息锁定,时刻神经紧绷,颇耗心力。
秦阳连忙扶住她,关切道:“紫嫣,你没事吧?”
“无妨,只是有些脱力。”姜紫嫣轻轻挣脱他的搀扶,走到院中的石凳上坐下,目光复杂地看向秦阳,“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那位柳苏苏姑娘,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与她……”
她的声音很平静,但秦阳能听出那平静之下压抑的波澜。
秦阳知道此事无法再瞒,也无需再瞒。他在姜紫嫣对面坐下,将如何在内门晋升比试中被柳依依种下情毒,在寻找解药的过程中又如何把柳苏苏错认作柳依依的事,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整件事他也十分无奈,毕竟在情毒作祟的情况下,不是自己能掌控的。偏偏错有错着,误打误撞之下,反而通过那次双修,缓解了柳苏苏体内的寒毒。
姜紫嫣静静地听着,脸上的神色从最初的复杂,渐渐转为释然。
她常年在合欢宗,耳濡目染之下,其实对于双修之事并没有太大介怀。只是乍听之下,心中有些不舒服罢了,如今事情说开,也明白了当时秦阳的确情非得已。她又想到,秦阳与柳苏苏相识,是在认识自己之前,心绪更加复杂难明。
“那位苏苏姑娘在你危难之际,以香囊相赠,可见也是个好的。你莫要辜负了人家。”姜紫嫣幽幽道。
秦阳握住了她的玉手,摇头道:“她乃堂堂炎帝之女,而我,不过是合欢宗弃子……”
姜紫嫣忽然用手堵住了秦阳的嘴,说道:“我不许你妄自菲薄。”
秦阳感受到姜紫嫣情动,便揽过她的腰,让她的头轻靠在自己肩膀上,说道:“好,我答应你,不管是她还是你,我都不会辜负。”
姜紫嫣点点头,并没有觉得这句话有什么不妥,接着说道:“我辈修道之人,做事率性而为,不受礼法约束。只是……那位四皇子,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秦阳点了点头,眉头微蹙:“柳元瑾性子刚烈直率,视皇室颜面重于一切。他此刻正在气头上,被塞王强行压了下去。但等他冷静下来,恐怕依旧难消心头之恨。即便不杀我,也绝不会给我好果子吃。”
“塞王的态度,是关键。”姜紫嫣分析道,“他明显更务实。他阻止柳元瑾,并非偏袒我们,而是因为你对柳苏苏有‘治疗之功’,你的存在对皇室有价值。他需要确认这份价值的真实性和可持续性。”
“你所言极是。”秦阳眼中闪过思索的光芒,“塞王恐怕很快就会派人把柳苏苏接来……”
“如果那位苏苏姑娘,能在塞王面前给我们说几句好话,事情就好办多了。”姜紫嫣心中升起一抹希冀。
秦阳轻轻点头,原本还悬着的心,渐渐安稳下来。
他虽然跟柳苏苏接触时间不长,却深知对方心性单纯,她如果真能被接来镇守府,对自己有利无害。
两人在院中低声商议,分析着眼前的局势,寻找着一切可能的生机。
而此刻,在镇守府的另一端。
四皇子柳元瑾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屋内一片狼藉,皆是盛怒之下的杰作。他胸脯依旧剧烈起伏,脑海中反复回响着秦阳的话和塞王的训诫。
“性命重于一切……”
“唯一能救她的方法……”
“玷污……亵渎……”
两种声音在他脑中激烈交战。一方面,他对妹妹的关爱是真的,得知有人能救她性命,他发自内心狂喜;但另一方面,根深蒂固的阶级观念和皇室尊严,让他无法接受救人的方式是如此“不堪”。
他猛地一拳砸在墙上,坚硬的墙壁出现蛛网般的裂痕。
“秦阳……”他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个名字,眼神中闪过一抹凶光,“看在六妹的份上,我不能杀你,可是……也不能就这么放过你!”
想到这里,他忽然冷喝一声:“来人。”
房门被推开,一名胸口绣着“禁”字的青袍男子走了进来,躬身道:“殿下有何吩咐?”
他们是大炎王朝皇室精心培养的宫禁军,主要负责守护皇宫及皇室要员的安全,这次柳元瑾南下,带来了二十多名宫禁军,除了一名结丹中期领队外,大部分都是筑基期的高手。
“你去把杜青萝找来。”柳元瑾吩咐道。
青袍男子面露为难之色,说道:“殿下,现在已是子时,杜大人恐怕已经睡下了。”
“睡下了,那就叫醒她。去!”柳元瑾怒道。
“是是,属下这就去。”
青袍人见柳元瑾发怒,不敢怠慢,忙不迭答应下来,匆匆离开。
大约一刻钟后,一身宫裙的杜青萝走了进来,躬身道:“四殿下,有何吩咐?”
柳元瑾目光灼灼地在杜青萝的脸上看了一会儿,直到把杜青萝看得浑身不自在,才说道:“你的属下被杀,一定很不甘心,是不是?”
杜青萝面色一紧,连忙道:“属下不敢。”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不敢?”柳元瑾不满地说道。
“属下的确心有不甘,只是……那人能够治疗六公主,属下……”杜青萝一边观察柳元瑾的脸色,一边吞吞吐吐地说道。
“哼,那只是他的一面之词,事情真相究竟如何,还未可知呢!塞王叔已经派人去接六妹了,不过在六妹来之前,我不希望那小子好过。你去找几个人,好好地给我招呼他。”柳元瑾终于道破了自己的目的。
“啊?”杜青萝大吃一惊,疑惑道,“殿下既然对那小子不满,为何不自己动手?”
她可是知道,这位四皇子嗜武如命,像这种教训人的事,一向亲力亲为,从不假手于人。
“哼,我怕打死他。”柳元瑾冷哼一声说道。
他的确是怕自己一时兴起,收不住力,把那小子打死了,到时候万一六妹的寒疾再度发作,就难办了!
杜青萝松了口气,点头道:“好,这件事属下去办,一定包您满意!”
……
翌日,秦阳和姜紫嫣刚刚用过早饭,小院的门忽然“哐当”一声,被人用力推开。
紧接着,一身宫装的杜青萝走了进来,而在她身后,还跟着两名气息沉凝、精光内敛的皂白长袍修士。
这两人赫然都是筑基后期的修为,且从他们的穿着判断,都属于镇守使的下属。
秦阳与姜紫嫣见状同时起身,问道:“杜大人,何事?”
杜青萝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目光落在秦阳身上,淡淡地说道:“奉上命,带秦阳前去问话。姜紫嫣,你留在院中,不得跟随。”
“问话?何处问话?为什么只带他一人?”姜紫嫣猛然一惊,横身挡在秦阳面前,警惕地问道。
“怎么?本镇守使行事,还需要向你汇报?”杜青萝语气转厉,“带走!”
她身后两名皂白长袍修士闻言,同时向前踏出一步,两道强横的威压如同无形的山岳,瞬间锁定在姜紫嫣身上。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姜紫嫣只觉得周身灵力运转骤然迟滞,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她虽也是筑基后期,但面对两名同阶高手的合力压制,也感到极为吃力。
“杜青萝!”姜紫嫣咬牙,丹田内灵力奔涌,试图冲破压制。
“姜紫嫣,我劝你想清楚!”杜青萝冷声喝道,“本官只是带他去例行问话,不会伤他性命。但你若敢在此动手,刀剑无眼,拳脚无情,本官可不敢保证,你二人还能不能完好无损地继续待在这院子里!”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意思是,姜紫嫣若敢阻拦,他们就有了“正当理由”下重手,甚至格杀!
“紫嫣,不可!”秦阳立刻出声阻止。他看得分明,此刻动手,他们毫无胜算,只会给杜青萝动用武力的借口。他上前一步,挡在姜紫嫣与那两名筑基后期高手之间,目光平静地看向杜青萝,“杜大人不是要带我去问话吗?我跟你走便是。”
他暗中用力捏了捏姜紫嫣的手,递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姜紫嫣看着秦阳挺拔的背影,又感受着那两道如同实质的威压,知道此刻硬拼实属不智。她强压下心中的担忧和怒火,深吸一口气,散去了凝聚的灵力,沉声道:“好,我不动手。但若他回来时少了一根头发,我姜紫嫣发誓,必与你不死不休!”
她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杜青萝冷哼一声,并未将她的威胁放在眼里,只要现在能把人带走,她的目的就达成了一半。
“我们走!”
说罢,转身带着两名属下离开。
秦阳最后回头看了姜紫嫣一眼,给了她一个安抚的微笑,随即转身,面无表情地跟着杜青萝走出了小院。
穿行在镇守府错综复杂的廊道中,越走越偏僻,周围的景物也逐渐从雅致变得荒凉。最终,他们在一处极为破败的院落前停下。院墙斑驳,杂草丛生,与镇守府其他地方的森严气象格格不入。
“进去吧。”杜青萝推开一扇吱呀作响的木门,对秦阳冷笑道,“里面有人在等你‘问话’。”
秦阳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院内,三名身着普通劲装、眼神精悍的男子呈品字形站立,他们的目光如同盯上猎物的饿狼,齐刷刷地落在秦阳身上。三人气息外放,毫不掩饰——赫然都是炼气八层的修为!
而杜青萝在秦阳进入院子后,便从外面缓缓关上了那扇破旧的木门,并对着门内,用只有里面人能听到的声音补充了一句:
“好好‘招呼’他,四殿下看着呢。只要别弄死了,随你们怎么玩。”
“吱呀——”
木门彻底合拢,与此同时,一道无形结界瞬间笼罩了整个院落,将秦阳与三名炼气八层高手与世隔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