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的回答如同夜风般飘忽,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与渺茫的期盼:“我们要找的,是一个能带领我们前进、给我们希望的人。”
能带领他们,给他们希望的人……
这句话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秦阳心湖中漾开圈圈涟漪。他脑海中瞬间闪过玄冥教特使那决绝的化血遁,闪过她低吟的“幽冥重燃,魔种不死”。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念头已然成形。
他没有再言语回答,而是用行动做出了最直接的回应!
只见秦阳眼神一厉,周身平和的气息骤然变得凌厉无匹,一股精纯而霸道的魔元自他体内轰然爆发!他并指如剑,并未动用兵器,但那股斩灭一切、屠神戮仙的恐怖剑意已冲天而起!
“弑神一剑!”
他低喝一声,并拢的指尖骤然向前一点!
“嗡——!”
一道凝练至极、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漆黑剑气破空而出,并非射向黑衣人本身,而是精准无比地击中了他脚下所立的那棵需数人合抱的古老巨树!
“嘭!”
一声并不算剧烈的闷响传来。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足以让任何目睹者心神剧震!
只见那棵生机勃勃的参天古树,在被漆黑剑气击中的瞬间,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瞬间抽干了所有的生机!茂密的树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发黄、凋零,粗壮的树干迅速变得干瘪、灰败,树皮皲裂脱落……不过短短两三息功夫,一棵原本枝繁叶茂的巨树,竟化作了一株彻底失去生机、仿佛已枯死百年的朽木!
夜风吹过,枯黄的树叶簌簌落下,发出沙沙的哀鸣,更添几分死寂。
秦阳缓缓收回了手指,周身那凌厉冲霄的剑意也如潮水般退去。他目光平静地看向那依旧立于枯树枝干上的黑衣人,缓声问道:
“你们要找的,是不是……这样的人?”
他并没有承认什么,只是展示了这独属于幽冥魔宗至高传承的——弑神剑诀!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在林间蔓延。
那黑衣人仿佛化作了一尊雕塑,一动不动。但秦阳敏锐地察觉到,对方那原本如同深渊般沉寂的气息,此刻竟起了剧烈的波澜!
下一瞬,
“弑……弑神一剑?!”
一声难以置信的、带着剧烈颤抖的惊呼猛地从黑衣人口中爆发出来!他再也无法维持那拒人千里的冷漠与深沉,身影甚至因为极度的激动而晃动了一下。
“你……你居然学会了弑神一剑?!这不可能!除了宗主和……和少主,无人能得传此法!你……你……”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震惊而变得语无伦次。
秦阳看着他失态的模样,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他能认出并如此确定这是弑神一剑,其身份已然呼之欲出。
秦阳脸上浮现出一抹复杂难明的笑容,轻声道:“你能认出弑神一剑,看起来……跟我有些缘份。”
这句话,如同最后的确认,击溃了黑衣人所有的心理防线。
他猛地从枯树上一跃而下,落在秦阳身前数步之外。尽管依旧笼罩在黑袍中,但秦阳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正死死地、带着无比炽热与期盼地钉在自己身上。
黑衣人身体微微颤抖着,用一种近乎梦呓般、带着无尽小心翼翼和难以置信的语气,颤声问道:
“你……你……是我们的少主吗?”
“少主……”
这个词,如同沉寂了万古的惊雷,骤然在秦阳的脑海中炸响!
它从他记忆的最深处,从那被尘封了十八年的血色过往中被猛然唤醒。这个称呼,承载了太多的重量,太多的过往,以及……他刻意遗忘却又无法真正割舍的身份。
一瞬间,秦阳感觉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咽喉,令他呼吸骤然一窒,整个身体都不受控制地微微震颤起来。月光下,他的脸色似乎也苍白了几分。
十八年了……他终于,再次听到了这个称呼。
从一个可能是旧部的人口中。
他望着眼前激动得难以自持的黑衣人,百感交集,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他只是深吸了一口气,用一种带着沧桑与复杂的语气,缓缓吐出一个字:
“是。”
这一声“是”,仿佛带着千钧之力,又似解开了一道无形的枷锁。
那黑衣人得到这确切的答复,身体猛地一震,随即,他做出了一个令秦阳动容的举动。
他毫不犹豫地,对着秦阳,单膝跪地,深深低下了他那一直隐没在阴影中的头颅。原本低沉漠然的声音,此刻充满了难以抑制的激动与哽咽:
“幽冥魔宗,暗影长老座下,夜枭,参见少主!”
“十八年了……属下……属下终于等到您了!”
这突如其来的大礼和那饱含血泪的“十八年”,让秦阳心头巨震,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他看着眼前这位修为深不可测,此刻却在自己面前卑微跪伏的黑衣人,一种混杂着酸楚、茫然、以及一丝沉重责任感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沉默了片刻,才上前一步,伸手虚扶:“起来说话。”
“谢少主!”夜枭的声音依旧带着颤抖,依言站起身,但姿态依旧恭敬无比,微微垂首,不再像之前那般完全隐于黑暗。
借着稀疏的月光,秦阳终于能隐约看到黑袍兜帽下,是一张饱经风霜、布满了深刻皱纹的老者面庞,那双眼中此刻正闪烁着激动与狂热的光芒。
“夜枭……”秦阳念着这个名字,感觉既陌生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熟悉感,或许是源自血脉中残留的模糊记忆。“你费尽心思引我前来,就是为了确认我的身份?”
“是,少主!”夜枭恭敬回道,“日前我教特使在水脉暗道遭遇伏击,虽凭借化血遁逃脱,但也身受重伤。她回报说,在敌方阵营中,似乎感应到了微弱的、与我圣宗同源的气息,尤其是其中一人施展的防御剑术,隐隐带有弑神剑诀的意境,只是当时情势危急,无法确认。属下听闻后,便冒险前来,以‘幽冥雀’的啼鸣为引,试探于您。万幸……万幸少主安然无恙,且已得我宗真传!”
原来如此。秦阳恍然,问题果然是出在自己为了抵挡那特使的“凝冰化剑”而仓促施展的“剑盾”之上。那虽非完整的弑神一剑,但其中蕴含的剑意根基,还是被同源之人敏锐地捕捉到了。
“你们……如今以玄冥教之名活动?”秦阳问出了关键问题。
“回少主,正是。”夜枭解释道,“十八年前那场浩劫,圣宗总部被毁,高手死伤殆尽,我等残存之人四散潜伏。为避人耳目,积蓄力量,便由暗影长老牵头,整合部分外围势力,成立了玄冥教,暗中发展,一方面躲避朝廷与正道门派的追剿,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等待少主的归来!”
他的目光再次炽热地看向秦阳:“少主,您既已现身,还请随属下回去,主持大局!暗影长老与众位兄弟,无不日夜期盼着这一天!”
回去?主持大局?
秦阳的心猛地一跳。这突如其来的要求,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他虽承认了身份,但对于这个陌生的“幽冥魔宗”残部,对于那位“暗影长老”,他几乎一无所知。十八年的空白,足以改变太多东西。谁又能保证,如今的玄冥教,还是当年父亲麾下的那个幽冥魔宗?
贸然前往,是重掌权柄,还是自投罗网?
秦阳心念电转,面上却不动声色,沉吟道:“我如今身在镇守府,身份敏感,一举一动皆在他人视线之下,贸然离开,恐引人生疑。况且……”
他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看向夜枭:“十八年过去,物是人非。仅凭你一面之词,一道剑诀,便要让我全然信任,随你而去,夜枭,你觉得可妥?”
夜枭闻言,非但没有不满,反而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少主谨慎,理所应当!是属下冒昧了。”
他想了想,从怀中取出一枚非金非木、触手冰凉的黑色令牌,令牌正面雕刻着一个狰狞的鬼首,背面则是一个复杂的“影”字符文。他将令牌双手奉上:
“此乃‘幽冥令’,是暗影长老的信物。持此令者,可见长老本人,亦可调动部分教内资源。少主可凭此令,在需要之时,通过南疆任何一座大城中的‘百草堂’联络我们。至于信任……属下不敢强求,只恳请少主知晓,在这南疆之地,您并非孤身一人。圣宗的火种未灭,一直在等待着您的召唤!”
秦阳接过那枚幽冥令,入手一片冰凉,那鬼首仿佛活物,带着一丝邪异的气息。他能感觉到这令牌的不凡,其中蕴含着一道极其隐晦的神魂印记。
这既是一份诚意,也是一个考验。
他没有立刻收起,而是握在手中,感受着那份冰凉,缓缓道:“我知道了。联络之法我收下,但回归之事,容后再议。我自有我的打算。”
“是!一切听凭少主吩咐!”夜枭躬身应道,态度无比恭顺。
秦阳看着他,最后问了一句:“当日水脉那特使,她……”
“少主放心,她虽伤重,但已无性命之忧,正在隐秘之处修养。”
秦阳点了点头,不再多言。他看了一眼手中令牌,将其收入储物袋,转身便欲离开。
“少主保重!”夜枭在他身后,再次深深一拜。
秦阳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身形一动,便已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夜枭站在原地,望着秦阳离去的方向,许久,才直起身。黑袍之下,他那张苍老的脸上,激动之色缓缓平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难以言喻的神情。
他低声自语,声音微不可闻:
“弑神剑诀……他竟然真的练成了……宗主,您看到了吗?少主他……回来了。”
“只是,如今的圣教,还是您期望的样子吗?暗影长老他……”
后面的话语,消散在了夜风里,无人听闻。
而离去的秦阳,心中同样波澜起伏。幽冥令在储物袋中,仿佛带着千斤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