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山的血腥气似乎还在鼻尖萦绕,但黎明的微光已然刺破黑暗,为京郊的旷野披上了一层淡金色的薄纱。
秦阳吞服了李梦瑶给的丹药,又经过短暂的调息,虽然内伤和灵力消耗未能恢复,但至少压制住了伤势,行动已无大碍。他看着正在仔细清理手上污渍,顺便整理那身破烂乞丐服的李梦瑶,开口道:“你确定要这样带我回去?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李梦瑶抬起头,用那双依旧明亮,却少了几分顽劣、多了几分认真的眸子瞪了他一眼:“废话!本姑娘既然开了口,自然有把握。难道让你这伤号在外面自生自灭,然后被万宝斋的人逮住,再把本姑娘供出来吗?”她顿了顿,下巴微扬,带着一丝属于镇国公府千金的矜傲,“再说了,这里是我家,我带个朋友回去做客,谁敢说三道四?”
朋友?秦阳心中微动,面上却不露声色,只是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便依你。”
两人不再耽搁,李梦瑶辨认了一下方向,便领着秦阳朝着帝都南面行去。与来时的小心翼翼不同,此刻的李梦瑶步伐轻快,甚至带着点归家的雀跃。她不再使用轻身符,而是和秦阳一样,凭借自身修为赶路,速度虽不如符箓快捷,但也远超常人。
约莫半个时辰后,一片气势恢宏的建筑群出现在视野尽头。高耸的朱红围墙连绵不绝,远远望去,亭台楼阁飞檐斗拱,隐约可见其中假山流水、奇花异草,其规模与气派,丝毫不逊于一些小型宗门。正门处,鎏金的“镇国公府”匾额在晨曦中熠熠生辉,门前两尊巨大的石狮子威严肃穆,八名披甲持戟的护卫分立两侧,眼神锐利,气息沉稳,竟都有筑基期的修为。
“到了!”李梦瑶如释重负。
她领着秦阳,径直朝着大门走去。守卫的甲士显然认得这位大小姐,虽然对她此刻狼狈的装扮和身后跟着的陌生男子投来诧异的目光,但依旧齐刷刷地躬身行礼:“参见小姐!”
“嗯。”李梦瑶随意地摆了摆手,脚步不停,带着秦阳便迈过了那高高的门槛,进入了府内。
一入府门,仿佛踏入了另一个世界。外界的一切喧嚣都被隔绝,府内灵气氤氲,比之外界更要浓郁数分。汉白玉铺就的路径通往深处,两侧是精心打理的花园,古木参天,奇石罗列。偶尔有穿着统一服饰的侍女或小厮经过,见到李梦瑶纷纷避让行礼,目光在秦阳身上短暂停留,带着好奇,却无人敢上前询问。
秦阳默默跟随,心中对这镇国公府的底蕴有了更直观的认识。这里的护卫、仆从,乃至一草一木,都透着一股百年勋贵世家沉淀下来的威严与秩序。
李梦瑶没有回自己的闺阁院落,而是带着秦阳直接穿过几重庭院,朝着府邸深处一座最为宏伟肃穆的殿宇走去。
“我先带你去见我爹。”李梦瑶边走边低声道,“把事情说清楚,有他老人家点头,你在府里才能安心待着。”
秦阳微微颔首,对此并无异议。既然选择了相信李梦瑶,自然也包括相信她处理此事的方式。
来到那座大殿前,只见殿门上方悬挂着“镇武堂”三字匾额,笔力千钧,隐隐透着一股金戈铁马的杀伐之气。殿外守卫更加森严,两名气息明显达到结丹期的修士如同门神般立于两侧,目光如电,扫过李梦瑶和秦阳。
“林叔,王叔。”李梦瑶对着两名守卫甜甜一笑,“我带我朋友来见爹爹,他在里面吗?”
其中一名面容冷峻的守卫目光在秦阳身上停留片刻,似乎察觉到他身上带着伤,以及那尚未完全收敛的气息,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国公爷正在书房,小姐请进。”
李梦瑶道了声谢,便拉着秦阳的衣袖,推开了沉重的殿门。
殿内空间开阔,陈设却并不奢华,反而透着一股军旅般的简练与厚重。四周墙壁上挂着舆图、兵器,书架上多是兵法典籍。一位身着玄色常服,身形魁梧,面容不怒自威的中年男子,正负手立于一幅巨大的边境舆图前,听闻脚步声,缓缓转过身来。
此人看上去约莫四十许间,双目开阖之间精光隐现,周身并无强大的灵压外放,却自然有一股久居上位、执掌权柄的威严气息弥漫开来,令人心生敬畏。正是当今大炎王朝的镇国公,军方巨擘之一——李隆升。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女儿身上,看到她那一身乞丐打扮和脏兮兮的小脸,眉头顿时紧锁,沉声道:“丫头,你又跑到哪里胡闹去了?成何体统!”
李梦瑶缩了缩脖子,显然有些惧怕父亲,但还是鼓起勇气,上前几步,指着秦阳道:“爹,我没胡闹!我给您介绍一下,这位是秦阳,是……是女儿的朋友!这次多亏了他,女儿才能平安回来!”
“哦?”李隆升的目光这才正式落到秦阳身上,那目光平静,却仿佛能穿透人心,将秦阳里外看了个通透。“筑基中期修为,身上带伤,灵力虚浮,煞气缠身……看来是经历了一番恶战。”他的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不知秦小友出身何处,与小女是如何相识,又因何恶战?”
压力无形无质,却瞬间笼罩了秦阳。
秦阳深吸一口气,不卑不亢地拱手行礼,姿态从容:“晚辈秦阳,见过国公。晚辈乃南疆镇守府黄使。与李小姐相识于市井,因万宝斋之事,被迫联手对敌,故而身上带伤。”
“南疆镇守府?黄使?”李隆升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显然没想到对方还有这层身份。他再次仔细打量了秦阳一番,目光在他虽然狼狈却依旧挺直的背脊和沉静的眼神上停留片刻。“万宝斋……说说看,怎么回事。”
李梦瑶见状,连忙抢着开口,将事情经过大致说了一遍。她自然是省去了自己偷盗星源瓶的细节,只说是为了完成友人遗愿取回一件旧物,被万宝斋觊觎追杀,幸得秦阳出手相助,两人联手才侥幸脱身,并强调了万宝斋动用天象门卜算追踪的不依不饶。
李隆升听罢,态度缓和了许多,说道:“秦小友,你救了小女,这份情,我李家记下了。你既为镇守府黄使,来帝都想必也有公务在身。如今被万宝斋纠缠,欲在我府中暂避,可是如此?”
“国公明鉴。”秦阳坦然承认,“确需一处安稳之地疗伤,并思应对之策。打扰之处,还望海涵。”
李隆升微微颔首,看不出心中所想,只是淡淡道:“既是瑶儿带你回来,你便先在府中住下。至于万宝斋和天象门……”他语气顿了顿,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在这帝都,还没人敢轻易动我镇国公府的人。你安心养伤便是。”
此言一出,等于是表明了态度,愿意提供庇护。
李梦瑶顿时喜笑颜开:“谢谢爹!”
秦阳也再次拱手:“多谢国公。”
“嗯。”李隆升挥了挥手,“瑶儿,带你这位朋友去‘听竹轩’安顿,所需用度,直接去账房支取。秦小友,你且好生休养。”
“是,爹爹。”
李梦瑶欢快地应了一声,拉着秦阳便退出了镇武堂。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李隆升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精光。他重新将目光投向墙上的边境舆图,低声自语:“南疆镇守府……黄使……筑基中期却能让我那眼高于顶的丫头如此维护,更能在万宝斋的追杀下护得她周全……秦阳,有点意思。”
他沉吟片刻,对外吩咐道:“去查一下,这个秦阳在南疆的底细,还有,万宝斋最近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是!”虚空中有声音低沉应诺。
而另一边,李梦瑶带着秦阳穿过几条回廊,来到一处环境清幽、翠竹掩映的小院前,门楣上写着“听竹轩”三字。
“喏,就是这里了!安静,适合你养伤,离我的‘揽月阁’也不远。”李梦瑶推开院门,颇为得意地介绍道,“以后你就住这儿,有什么事就让下人去办,或者直接来找我!”
看着眼前雅致舒适的院落,再回想一路行来这国公府的深似海,秦阳知道,自己算是暂时找到了一处避风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