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蓝使墨渊率领的镇守府援军到来,狮首山鸽子谷矿脉的危局顷刻瓦解。
溃逃的飞天族短时间内绝无再犯的胆量与实力,营地内外弥漫的肃杀之气,逐渐被劫后余生的庆幸所取代。
柳元瑾展现出了与其皇室身份相匹配的干练。
他并未因胜利而松懈,立刻分派任务:命墨渊率领援军精锐在矿区外围往复巡视,布设警戒,严防飞天族去而复返或是玄冥教另有诡计。
他自己则亲自带着金不屈、金瑶瑶、长耳族大祭司罗泰等几位异族高层,一一清点伤亡,抚恤伤员,统计战损。整个过程有条不紊,赏罚分明,言语恳切,极大地安抚了激战过后略显动荡的人心,也让几位异族首领心中愈发归服。
众人皆有职司,忙碌不堪,反倒是秦阳这个此战的关键功臣之一,一时清闲下来。他乐得如此,与柳元瑾简单交代后,便回到了自己的营帐之中。
帐内安静,隔绝了外界的喧嚣。秦阳盘膝坐下,并未立刻入定,而是仔细回味起方才那场伏击与水脉边的恶战。
“此战看似战绩彪炳,连斩数名筑基中期,但其中取巧之处居多。”他内心清明,并无丝毫自得,“若非墨老正面牵制那特使,金环族战士舍命缠住其余教徒,令我得以凭借身法与灼炎指之利,行那雷霆一击,逐个击破,真要一对一放对,任何一名筑基中期都需我费一番手脚,胜负尚在五五之数。”
他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优势在于魔元的精纯、异火的霸道以及缩地成寸的诡谲,但境界的差距仍是实实在在的。筑基初期与中期之间,灵力的浑厚程度、对天地灵气的调动范围,都存在鸿沟。
“境界,仍是根本。不可因一两场胜利而迷失。”秦阳心中警醒,将这份明悟沉淀于心。随后,他才宁心静气,搬运周天,开始修复此战消耗的魔元与略微震荡的气血。
时间在调息中缓缓流逝,月上中天,又渐渐西斜,营地也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巡逻队规律的脚步声。
约莫后半夜,万籁俱寂之时。
一阵极其细微,却又异常清晰的“啾啾啾”的鸟鸣声,毫无征兆地直接在秦阳的耳畔响起,仿佛就在帐外不远,又好似直接响在他的识海深处。
秦阳骤然从深沉的入定中被惊醒,双眸睁开,精光一闪而逝。
“嗯?”他眉头微蹙,心生诧异。这深更半夜,百兽蛰伏,怎会有如此清脆的鸟鸣?
他倾耳细听,那“啾啾”之声依旧断续传来,带着某种奇异的韵律,不似寻常山雀。
心中疑窦丛生,秦阳长身而起,掀帘走出营帐。夜凉如水,月光清冷地洒落在静谧的营地上。他目光扫过,正好看见一队镇守府修士巡逻经过。
“这位道友,请留步。”秦阳上前,客气地询问道,“你可曾听到附近有奇怪的鸟鸣声?”
那修士停下脚步,侧耳仔细听了片刻,脸上露出茫然之色,拱手回道:“回秦大人,并未听到任何鸟鸣。此刻夜深,除了风声和咱们的脚步声,并无其他异响。”
秦阳心中一动,道了声谢,待这队人走过,又接连拦下两拨巡逻修士询问,得到的答案竟出奇一致——无人听到任何鸟鸣!
连续问了三四人后,秦阳停下脚步,站在清冷的月光下,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他彻底确定,这诡异的鸟鸣声,只有他一人能听见!
是幻听?不可能,以他筑基期的修为,灵台清明,绝不会无端产生如此清晰的幻听。
那便只有一种可能——这鸟鸣是冲着他来的!是一种只有特定之人,或者说,身负特定条件之人才能接收到的信号!
“幽冥重燃……魔种不死……”
玄冥教特使那冰冷而诡异的话语,再次浮现在他脑海。难道……这与幽冥魔宗有关?
秦阳眼神闪烁,心中瞬间转过无数念头。
他略一沉吟,最终下定决心。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无论如何,必须去弄个明白!
他不再犹豫,循着那断断续续、仿佛在为他引路的“啾啾”鸟鸣声,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鬼魅般悄然离开了营地,投入了营寨外围更加深邃黑暗的山林之中。
夜色浓稠,山林寂静。唯有那指引般的“啾啾”声,引领着秦阳在崎岖山路上穿行。
他足不点地,身形在林木阴影间飘忽不定,刻意绕行,变换路线,那鸟鸣声也仿佛有心捉弄,时而东,时而西。但秦阳心志坚定,神识如同无形的触手,牢牢锁定那声音的源头,锲而不舍地追踪下去。
如此又行了二三里,那声音陡然清晰起来,不再飘忽,而是固定在了前方不远处。
秦阳放缓脚步,气息收敛得近乎虚无,悄然拨开一丛茂密的灌木。月光艰难地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在林地间投下斑驳破碎的光斑。就在前方约十丈外,一棵需数人合抱的古老巨树虬枝盘结,树冠如盖,将月光彻底隔绝在下。
而在那一片浓郁的、近乎化不开的黑暗树影之中,静静地伫立着一个身影。
他全身笼罩在黑袍之下,仿佛与巨树的阴影融为一体,气息晦涩深沉,若非秦阳的视线无意间扫过,凭借气机感应,竟丝毫察觉不到那里站着一个人!
秦阳心头凛然,此人修为深不可测,对气息的掌控已臻化境。他非常确定,就是此人,以那诡异的鸟鸣,将自己引到了这荒僻之地。
双方沉默地对峙着,空气仿佛凝固。片刻后,秦阳率先打破沉寂,声音平稳,听不出波澜:
“你是什么人?”
那黑影岿然不动,一个低沉而略显苍老的男声从阴影中传来,带着一丝审视与漠然:“你又是什么人?”
“我乃南疆镇守府橙使,秦阳。”秦阳报出了自己明面上的身份,目光紧紧锁定对方。
“还有呢?”黑衣人追问,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秦阳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对方果然不只是冲着“镇守府橙使”这个身份来的。“没了。”他沉声答道。在这敌友未明、深不可测的神秘人面前,他绝不会轻易暴露自身最大的秘密。
“没了?你确定?”黑衣人的声音依旧没有任何起伏,但那股无形的压力却仿佛增重了一分。
“我很确定。”秦阳语气斩钉截铁,体内魔元暗运,已做好了随时应对突发状况的准备。
短暂的沉默。
“……那你走吧。”黑衣人再次开口,语气中带着一种彻底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你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话音落下,周遭的空气仿佛都随之冰冷了几分。那意思很清楚,既然你不是“对的人”,那便再无交谈的必要,是去是留,请自便,但此地已不欢迎你。
秦阳站在原地,没有立刻动弹。对方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快,目的性极强,显然是在确认某个特定的身份。而这个身份,极大概率与他猜测的“幽冥魔宗”有关。
他心中念头飞转。对方是敌?若是敌人,知晓自己可能与幽冥魔宗有关,刚才便是出手的最佳时机,但他没有。对方是友?可自己并未承认,他便立刻划清界限,规矩森严,不似作伪。
这更像是一种……严格的筛选与考验。
眼见黑衣人周身气息愈发沉寂,仿佛真的要重新融入黑暗,彻底无视他的存在,秦阳知道,若此刻转身离去,这条或许能解开他身世之谜、连通旧部的线索,便将就此断绝。
他深吸一口气,在黑衣人气息即将完全内敛的前一刹那,忽然再次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对方耳中:
“且慢。”
黑衣人的动作微微一顿,虽未转身,但那股拒人千里的冰冷似乎缓和了微不足道的一丝。
秦阳目光锐利,迎着那片深邃的黑暗,缓缓问道:
“你们要找的……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