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阳回到鸽子谷矿时,天际已泛起一丝微白。
营帐内,他盘膝而坐,却再无半点调息的心思。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枚幽冥令冰凉的触感,夜宵的话,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
十八年的平静被彻底打破。他不再是那个只需在镇守府中小心翼翼、步步为营的橙使秦阳,他的身上,重新背负起了“幽冥魔宗少主”这个沉重无比的身份。前路是重振宗门的希望,还是万劫不复的深渊?玄冥教内部情况未明,暗影长老是忠是奸?这一切,都如同迷雾般笼罩在他心头,令他思绪万千,彻夜难眠。
直到天色大亮,营地里重新响起人声,秦阳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将纷乱的思绪暂时压下。无论如何,眼前镇守府橙使的身份,仍需维持。
日上三竿时,柳元瑾派人传令,召集所有高层前往中央大帐议事。
帐内气氛凝重。柳元瑾端坐主位,脸上前日战斗留下的青紫尚未完全消退,但眼神却锐利如刀,蕴含着压抑的怒火。蓝使墨渊坐在他左下首,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金不屈、金瑶瑶、罗泰等异族首领,以及秦阳、还有墨渊带来的几名结丹期修士分列两侧。
“诸位,”柳元瑾开口,声音冰冷,打破了帐内的沉寂,“昨日一战,虽赖墨渊都统及时来援,击退强敌,保住了矿脉。但我等伤亡亦是不小!被飞天族区区一个分支欺上门来,险些酿成大祸,此事,岂能就此作罢?”
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墨渊身上:“墨都统,你以为如何?”
墨渊沉吟片刻,道:“殿下,飞天族经此一败,短期内应无力再犯。当务之急,是稳固防线,恢复生产。主动出击,劳师远征,恐非上策。且南疆局势复杂,我等还需防备其他势力趁虚而入。”
他此言老成持重,以稳为主。
“墨都统此言差矣!”
出声的是金环族祭祀金不屈,他声如洪钟,脸上犹带愤懑:“那飞枭老儿,欺人太甚!若不予以雷霆反击,岂非让南疆百族以为我大炎朝廷软弱可欺?日后只怕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踩上一脚!我金环族儿郎的血,不能白流!”
“金祭祀所言在理。”烈羽族族长苏姚也出声附和,“唯有以血还血,以牙还牙,方能震慑宵小,彰显朝廷威严!”
长耳族大祭司罗泰则显得谨慎些:“反击自是应当,但飞天族占据地利,其老巢易守难攻,若贸然深入,恐中埋伏。”
帐内顿时议论纷纷,主战与主稳两派各执一词,争论不休。
柳元瑾静静听着,并未立刻表态,直到争论声稍歇,他才将目光转向一直沉默不语的秦阳:“秦阳,你曾与飞天族多次交手,对此事有何看法?”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秦阳身上。
秦阳心中正在权衡。若在昨日之前,他或许会倾向于墨渊稳妥的建议。但此刻,他身份已变,想法亦有所不同。玄冥教刚刚与自己接触,自己急需立威。同时,剿灭飞枭这一支,既能替柳元瑾出气,巩固双方关系,也能……削弱一个可能不听话的“潜在下属”的力量,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他起身,拱手道:“回殿下,墨都统与金祭祀所言,皆有道理。”
他先缓和了一下气氛,随即话锋一转:“然,秦阳以为,此战必打!”
“哦?细细说来。”柳元瑾身体微微前倾。
“其一,正如金祭祀所言,此战关乎朝廷威严与南疆秩序,若忍气吞声,后患无穷。其二,飞天族新败,士气低落,族长飞枭受伤,正是其最虚弱之时。此时出击,可收奇效。其三,”秦阳目光扫过众人,“我等有墨都统及四位结丹同道在此,高端战力已占据绝对优势,此乃天赐良机!”
他最后看向墨渊,补充道:“至于墨都统所虑,亦不可不防。我等可制定周详计划,速战速决,一击即退,不与其过多纠缠,如此,便可最大程度避免被其他势力渔利。”
秦阳的分析条理清晰,既考虑了战意,也顾及了风险,更点明了己方目前的优势。
柳元瑾闻言,眼中闪过一抹精光,显然极为满意。他猛地一拍座椅扶手,斩钉截铁道:“好!秦阳此言,深合我意!”
他站起身,帝王金剑虽未出鞘,但一股凛然杀意已弥漫帐中:“飞天族飞枭部,屡犯天威,劫掠矿脉,杀伤我将士,罪无可赦!本皇子决议,即日整军,兵发飞天族老巢——悬空山!”
他目光锐利地看向墨渊:“墨都统,此番还需你与诸位同道鼎力相助!”
墨渊见柳元瑾决心已定,且秦阳的分析确实切中要害,便也不再坚持,起身拱手:“谨遵殿下之令!”
柳元瑾又看向金不屈等异族首领:“诸位,此战,乃雪耻之战,亦是我等共同利益所在!望诸位同心协力,共破强敌!”
“愿随殿下,踏平悬空山!”金不屈等人轰然应诺,战意高昂。
“秦阳,”柳元瑾最后看向秦阳,“你与诸族交往密切,便由你与墨都统一同,制定具体的进军路线与作战方略!”
“是!”秦阳沉声领命。
整个营地如同上紧了发条的战争机器,高效而迅速地运转起来。
而在中军帐旁的一个临时开辟的小帐内,秦阳与墨渊,以及几位熟悉悬空山地形的异族首领,正围在一张临时绘制的南疆地图前。
“悬空山,位于此地西南方向约三百里处,并非单一山峰,而是一片陡峭的峰林,其间多有天然形成的空中石台与洞窟,易守难攻。”罗泰指着地图上一片被标记为灰褐色的区域,声音沉稳,“飞枭部族便主要聚居在其中最大的几座悬空石台上。”
“其外围有天然的云雾迷障,能干扰神识探查,且设有预警符文。强攻恐损失不小。”金瑶瑶补充道。
金不屈凝视着地图,沉吟片刻,开口道:“墨都统,秦大人,诸位,强攻确是下策。飞天族依仗的,无非是地利与符文。”
他手指点在悬空山外围几个点上:“据我所知,其预警符文体系并非毫无破绽,有几个节点相对薄弱,且云雾迷障在每日午时,受烈日阳气影响,会有所减弱。此为其一。”
“其二,飞天族经此大败,精锐折损,族长受伤,人心惶惶。他们定然料到我等会报复,但绝不会想到我们会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决绝!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墨渊眼中闪过一丝赞赏:“金祭祀对飞天族的布置竟如此了解,那么此战,我们的胜算又多了几分。”
墨渊不再犹豫,将自己的构想和盘托出:“兵贵神速。我军可兵分三路。”
“第一路,为‘正兵’,由殿下坐镇中军,苏姚族长与烈羽族战士为主力,携带重型破阵法器,从悬空山正面佯攻,制造巨大声势,吸引飞枭及其主力注意。”
“第二路,为‘奇兵’,由我亲自率领两位结丹同道,以及金不屈祭祀及其麾下最精锐的金环族战士,趁午时云雾最弱之际,从其防御薄弱之处突入,直插其腹地,目标直指飞枭以及其族中核心人物、储藏重地!”
“第三路,为‘游兵’,由长耳族战士为主,他们身手敏捷,熟悉山林,负责在外围游弋,清除敌方哨探,阻断可能的外来援军,并截杀溃逃之敌。”
他顿了顿,看向秦阳等人:“此计关键在于‘正兵’要打得狠,打得真,让飞枭无暇他顾。而‘奇兵’则要快、准、狠,如同尖刀,一击毙命!只要斩首成功,或其核心重地被毁,飞天族必溃!”
众人听得不住点头,不愧是镇守府蓝使,其各项布置都甚为妥当,秦阳则和其他异族首领一起,查缺补漏,确保计划万无一失。
计划既定,两人立刻将方案禀报柳元瑾。柳元瑾仔细听完,拍案叫绝:“好!就依此计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