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凛城,镇北司核心区域。
“镇岳静室”并非普通的石室,而是一座深嵌入山腹、通体由“镇灵石”构筑的独立洞府。石门厚重,其上刻满繁复的阵法纹路,与整个北凛城的防御大阵以及地下灵脉节点相连。甫一踏入,秦阳便感到周身一轻,外界的凛冽寒风、军旅肃杀之气尽数被隔绝,只余下精纯、厚重且异常稳定的天地灵气,缓缓在洞府内流淌,呼吸之间,便觉灵台清明,体内躁动的魔元也温顺了几分。
“果然是好地方。”秦阳环顾四周。洞府内除了一张青玉蒲团、一方放置着清心宁神香料的玉案外,再无他物,简洁到了极致,却也纯粹到了极致。
他不再耽搁,盘膝坐上青玉蒲团。蒲团冰凉,旋即一股温润的灵气自下而上透入体内,助他迅速沉静心神。
秦阳闭目,首先内视己身。
丹田气海中心,那枚米粒大小的金丹,此刻正散发着一种奇异的淡金色光泽。这光泽不似佛门金光那般恢弘正大,也不似寻常金属性灵力那般锐利逼人,而是内敛、深邃,仿佛蕴含着无尽的生机与某种亘古不变的韵味。金丹表面,紫金色的纹路已经彻底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更加玄奥、似乎遵循着某种阴阳流转规律的暗金色细密道纹。
这便是初步融合了《幽狱噬魔经》至阳至刚本源与《阴姹神经》至阴至柔本源后,所呈现的崭新形态——不死金丹的雏形。
然而,这融合尚不彻底。淡金色的魔元之中,仍能感受到一丝极细微的滞涩与不谐。仿佛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被强行糅合在一起,虽未激烈冲突,却也未能真正做到水乳交融,圆转自如。
“是时候了。”秦阳心念一定。
《幽狱噬魔经》与《紫府丹箓》的心法同时在心中流淌。前者霸道,主吞噬炼化,掌控生机;后者玄奥,主平衡转化,洞彻本源。两者在此刻,共同为《不死经》的凝聚铺路。
他并未急于运转功法猛冲猛打,而是将心神彻底沉入那枚不死金丹的雏形之中,仔细感悟着其中每一缕阳刚吞噬之力与阴柔变幻之息的交织状态。
渐渐地,在他的感知里,那枚淡金色的丹丸仿佛化作了两个不断旋转、互相追逐又互相排斥的旋涡。一个旋涡色泽偏暗金,充满了霸道、掠夺、焚尽一切的炽热意志,那是《幽狱噬魔经》的本相。另一个旋涡色泽偏淡金,闪烁着迷离、诡变、容纳万物的幽冷光泽,那是《阴姹神经》的残留。
二者边界分明,虽未争斗,却也泾渭分明,阻碍着更进一步的融合与升华。
“阴阳并非对立,孤阴不生,孤阳不长。”秦阳默诵《紫府丹箓》中关于阴阳平衡的至高见解,“吞噬至极,生机断绝,是为死路;变幻无穷,根基虚浮,亦是歧途。唯有无尽吞噬以固本,无穷变幻以应妙,生灭轮转,方可不死不灭……”
这不是简单的力量叠加,而是道的领悟。
秦阳陷入了一种玄之又玄的悟道之境。他的意识仿佛脱离了肉体,悬于不死金丹之上,冷眼旁观着那两个旋涡。他不再试图去“控制”或“强迫”它们融合,而是去“理解”它们各自的“道”。
《幽狱噬魔经》的吞噬,是为了掠夺生机壮大自身,其核心是 “存己” 。
《阴姹神经》的变幻采补,是为了融灵应变以求超脱,其核心是 “适外” 。
那么,《不死经》呢?
秦阳的意识中,仿佛有一道惊雷劈开迷雾!
“存己为基,适外为用,基用相合,万劫不磨,是为不死!”
明悟升起的刹那,他体内淡金色的魔元轰然沸腾!不是冲突的沸腾,而是欢欣雀跃、仿佛找到了最终归宿的沸腾!
丹田内,那两个旋转的旋涡骤然加速,不再是互相排斥的追逐,而是如同阴阳鱼一般,首尾相接,开始了真正的交融旋转!暗金与淡金的界限迅速模糊、消融,一种全新的、浑然一体的、璀璨而内敛的纯正金色,开始从交融的中心诞生,并迅速向整个丹体蔓延!
与此同时,秦阳的经脉、穴窍、乃至四肢百骸,都发出了细微的嗡鸣。残留在身体各处的、尚未完全炼化的《阴姹神经》本源碎片,仿佛受到了终极的召唤,纷纷从隐匿之处涌现,主动投向那正在蜕变的纯色金丹,毫无阻碍地被其吸收、同化。
原本那一丝滞涩与不谐,冰雪消融。
体外,镇岳静室那厚重石门上的阵法纹路陡然亮起,疯狂抽取着地下灵脉与北凛城大阵汇聚而来的磅礴灵气,形成一股肉眼可见的灵气旋涡,灌入秦阳的天灵盖!
洞府内,无风自动,青玉蒲团微微震颤。若非此地阵法隔绝效果极强,此等灵气异动,足以惊动半座北凛城。
秦阳的身体,此刻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熔炉。纯金色的新生魔元如同炽热的熔岩,在他体内奔流,冲刷着每一条经脉,淬炼着每一寸筋骨血肉。这是一种温和却不可抗拒的改造,是生命层次随着功法圆满而带来的自然升华。
痛苦吗?有的,那是旧躯壳被打破重塑的必然。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充实与强大感,仿佛体内蕴含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力量源泉。
时间在深层次的入定中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数天,或许是数月。
丹田内,那枚原本米粒大小的金丹,此刻已然膨胀至鸽卵大小,通体浑圆无瑕,呈现出一种庄严而神秘的纯金色,静静悬浮。丹体表面,自然流转着玄妙的道纹,隐隐构成一个微型的阴阳循环图案,生生不息。
《不死经》,小成!
秦阳蓦然睁开双眼。
眸中,两道璀璨的金光一闪而逝,旋即恢复成深邃的黑色,但仔细看去,那黑色瞳孔深处,仿佛有淡淡的金色星芒流转,显得无比神秘。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气息悠长,竟在静室坚硬的镇灵石地面上吹出一道浅浅的痕迹。缓缓起身,周身骨骼发出清脆悦耳的噼啪声,如同玉珠落盘。
握了握拳,感受着体内奔腾如大江大河、却又如臂使指的纯金色不死金元,秦阳的脸上,终于露出了自地渊城脱险后的第一抹畅快笑容。
结丹中期!
水到渠成,毫无滞碍。不仅彻底修复了之前的伤势与隐患,修为更是直接臻至结丹中期!而且根基之稳固,元气之精纯雄浑,远超寻常结丹中期修士,甚至让他有一种能隐隐触摸到那层结丹后期屏障的错觉。
而他周身的魔气,也转化为纯正的金色元气。
这便是地阶功法的恐怖之处!《不死经》小成,带来的不仅是力量的飞跃,更是生命本质与道基的夯实。
他心念微动,一缕纯金色的火焰自指尖跃出。这火焰依旧是紫府天火,但其中却融入了不死金元那生生不息的特性,温度未减,却多了一股难以摧毁的韧性,仿佛能焚烧万物,亦能在绝境中浴火重生。
“此番闭关,收获远超预期。”秦阳满意地点点头。实力,才是在这危机四伏的北地、乃至未来应对一切风雨的根本。
他走到静室门前,正准备打开禁制出关,石门却先一步从外部被轻轻叩响。
“秦驸马,叨扰了。”是姜堰身边那位亲卫的声音,带着一如既往的沉稳,但秦阳敏锐地听出了一丝不同于以往的凝重。
秦阳挥手打开石门。
门外,亲卫躬身一礼:“驸马,统领请您出关后,即刻前往议事厅。黑风洞那边……有消息传回。”
秦阳眼神一凝,刚刚突破的喜悦迅速沉淀下去。他点了点头:“带路。”
走出镇岳静室,重返北凛城那肃杀而冰冷的空气与隐约传来的操练声中时,秦阳已是结丹中期修士,气息沉凝如山岳。
只是,心头那份关于苏小小下落的阴霾,以及即将听到的消息中可能蕴含的不祥,让他眼中的金光,沉淀为更加锐利而冷静的寒芒。